鄒潤秋也不知道，自己是被曹一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了，還是被他的邪性的表演嚇到了，反正是嚇到了。

　曹一方蹲在身前，盯著自己，像是真的在等自己的回答。

　他也不是嚇大的！

　“別問我！”鄒潤秋瞪著眼，沒皮沒臉的回道:“我不知道！我才不會告訴你，你那死鬼老爹是自己作死……”

　他本來就想插科打個諢，打消曹一方表演帶來的壓抑，但身邊兩人不配合，滿堂寂靜，你們倆好歹噗嗤一笑給點面子啊……

　那兩人都認真的看著曹一方，等待他接下來的反應，雖然他們也知道，即興表演一般就那一瞬，他已經表現得夠好，這下子估計已經結束了。

　還沒結束。

　曹一方聽到他的答覆後，皮笑肉不笑的神情頃刻間褪去。

　雙眼裡的天真和灼刺感也悄然消失，只剩下一片荒原般寸草不生的漠然。

　握緊的雙手忽然松開，曹一方的身體像是負重千斤，極為緩慢艱難，眼神始終盯著鄒潤秋，身子慢慢的站了起來，從蹲姿到站直，他用了很久。

　這貌似很久的時間裡，他一直盯著鄒潤秋，如同用眼神搭建了一個通道，把自己身上壓著的分量，慢慢的推到鄒潤秋的身上，片刻還好，但盯得久了，這頭壞脾氣的老虎竟覺得有一絲煎熬。

　鄒潤秋感到了挑釁。

　這尼瑪哪裡是試戲?你特麽的嚇我是吧?

　嚇老子是吧！

　啊！！

　鄒潤秋本來本能的想要移開視線，畢竟眼睛酸，但一念於此，他神情也冷峻了下來，定定的瞪著曹一方。

　當曹一方站直了，就挺成了一把劍，他的下巴繃得很緊，但眼珠子一動不動的墜在眼眶最下，居高臨下的凝視著鄒潤秋。

　這個動作和眼神，是最能給人壓力的。

　所有的技巧擰在情緒裡，把整個人都磨成了一道鋒芒，沒有多余的內容，給人的感覺也很單純，就是恐怖，讓人懷疑下一秒他就會因為過於入戲，直接拔刀把鄒潤秋捅出十七八個窟窿。

　曹一方再次開口，已經完全不像他的本聲，輕得像落下一根針，這根針又在黑板上刮擦而過，發出刺耳的摩擦音。

　“你殺的。”

　臥槽真尼瑪嚇人啊！

　鄒潤秋不動聲色，脖子後面出了一層細密的汗，他整個人都有點發毛，曹一方這會兒的表演，明明來的那麽快，那麽突兀，如果他旁觀的話，說不定還會笑著好一頓吐槽。

　但是處在漩渦中心，那感覺就完全不一樣。

　“好，可以了。”

　眼看著鄒潤秋就要炸毛，旁邊那中年男人喊了停。

　曹一方退後一步，微微一笑，春陽化雪，整個人搖身一變，又退回了那個陽光下的稚嫩青年模樣。

　不說話，只是低垂視線，貌似謙卑的等著他們評價。

　“哦，結束啦?”鄒潤秋故作不在意的樣子，桌子下的腿開始高頻抖動起來:“這個……”他皺眉:“楊過有這麽邪嗎?”

　這個世界的神雕俠侶，也翻拍過多次，不乏經典之作，但幾乎所有的演員，詮釋起這個角色時，還是盡量的演出一個瀟灑不羈的大俠形象，遠不是曹一方剛才那副心理變態的德行。

　“就有這麽邪。”

　說完之後，曹一方也感覺到自己語氣太吊了，中和了一下，又道:“這人物我自己寫了小傳，我分析下來，他有時候確實有些病態，尤其涉及到他身世的時候……”

　“行了行了。”

　鄒潤秋揉了揉自己黑胖的臉頰，跟身邊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對他說:“還行吧演的，但你演技還是有點……有點用力過猛，人物詮釋得跟我想的有些差異，我考慮考慮，昂，考慮考慮。”

　頓了頓，他道:“回去等消息吧。啊，再見。”

　曹一方提起視線，看了他一眼，沒再多說，點頭致意:“好的，打擾了，那我先走了。”

　對另外兩人，也點頭微笑了一下，接著灑然而走，助理幫他開了門。

　出門以後，曹一方轉身往來處走去，賈潮趴在窗口不知道在看什麽，曹一方打了個響指，他趕緊回身跟上。

　外面還有不少排隊的年輕人，他們有的想上去跟曹一方打招呼，但是見他走路帶風目不斜視的樣子，也就退卻了。

　下樓後，賈潮緊跟著他，問道:“怎麽說?”

　曹一方淡然道:“讓我回去等消息。”

　“那就是有戲?”

　“那就是基本沒戲。”

　曹一方忽然停下來，賈潮差點沒撞上去，只見他轉過身來，嚴肅的說道:“以後發現我情緒不對，要及時的阻止我，知道嗎?衝動容易得罪人。”

　賈潮一愣，面露委屈:“我……”

　曹一方指著他:“記住就行。”

　“記……”賈潮嘴角一抽:“記住了。”

　“走吧。”

　……

　眾人還在排隊等候，但卻遲遲不見那助理出來喊名字，隱約能聽到裡面有點吵雜。

　“演得好啊！”之前喊停的男人，是鄒潤秋公司王牌攝像師廖兵，早年在港島圈子混，名氣不顯，但實力很剛，他說話幾乎不帶口音，這會兒正激動道:“形象也很適合，年紀剛剛好，為什麽不用?”

　鄒潤秋耷拉著眼皮，拿起那扁平酒壺，喝了口，瞄著那女的:“老薑，你覺得呢?”

　薑如玉看起來年紀不過四十多，長得一般般，不過打扮得很得體，她在鄒潤秋的公司裡負責影視投資這塊，在這部劇即將擔任執行製片，她沉吟了一會兒:“我也覺得可以。”

　鄒潤秋猛地一拍桌子:“我說不行！”

　“為什麽?”兩人一起問他。

　“他嚇我。”鄒潤秋輕聲嘀咕了一句，越想越氣，又用力地一拍桌子，嚎了一嗓子:“他嚇我！狂妄！我是誰?他一個新人哪兒來這麽大脾性?”

　“而且他根本沒進角色，好吧?”鄒潤秋氣呼呼道;“你們看他後來收的多快?他故意的！就擺明了告訴我！你瞅瞅，瞅瞅我多牛逼，我都不用代入角色，隨便演一演，我就用一點點技巧就能演的好！”

　薑如玉冷靜道:“那不是更厲害?這種水準的演員，在老演員裡也很少見，更別說這個年紀的新生代了……關鍵是他還不貴。”

　鄒潤秋沉默了下來。

　老薑說的有道理啊。

　媽的，我怎麽能承認她有道理。

　“不行，再看看。”鄒潤秋往後一癱:“明後天不是……梁晨還有個誰，那個薛衛東，看看他們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