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東方徹底清醒了,但他現在滿腦子裡都是那聲槍響,所以他並沒有聽到逃竄的聲音,也沒有去追那放槍的人。
一條生命在他眼前流逝,這種事情絕不是第一次發生,楊東方不明白,為什麽這種極小概率的事情偏偏可以發生在他的身上多次,所以現在的他大腦一片空白。
楊東方忘記了這個女子白天的姿態,他扶著這個女子不讓她摔倒,靜靜的看著她眉宇之間的那一抹不甘,心如刀絞。
楊東方用一隻手輕柔這個女人的眉心處,輕揉了兩下,這才舒展開來。
這個時候,他通常不會思考接下來的麻煩。
一個女人與一個男人在賓館裡,女人死了,男人的身上還濕漉漉的,這實在是太糟糕了,所以楊東方不得不提前回到局子裡。
無論這個女人是否是楊東方所殺,他都有足夠的理由回到局子裡,而且這理由簡直不要太充分,只是可惜這次只有他自己進去了,而白鴿還在外面。
所以他更加十分難受了。
他甚至不知道該跟誰說話,他只希望寬大富能再一次將他保釋出來,但他也知道這幾乎是在做夢。
楊東方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今年又不是我的本命年,為何這麽背?”
他發現根本不可能有人回答他,於是他索性不說話了,但心裡卻一直想著一件事。
為什麽張歆要說寬大富出軌的時候被人槍殺?
是誰做的?
寬大富?還是寬大富的新女朋友?
如果張歆是因為要說出寬大富出軌而死,那殺她的人似乎很有可能是寬大富的人。
但如果這件事跟寬大富沒有關系,那就意味著寬大富女兒被他害失蹤,他的女友被他害死。
這簡直可以說的上是不共戴天之仇,更何況寬大富也有麻煩了,因為是他把楊東方保釋出來的,而楊東方又犯事了,這就不得不追究到寬大富的身上。
有些人的本事一定很大,寬大富就是這樣的人,所以寬大富不但沒有事,還做了一件任誰都無法理解的事情。
楊東方被二次保釋出來了!
這一次的保釋費一定巨額的,但寬大富肯定付的起,更何況沒有證據表明是楊東方開的槍,而且法醫檢查了楊東方身上沒有硝煙反應,這基本上可以把楊東方的嫌疑排除了,但無論如何,誰也不知道這孤男寡女在賓館裡做了什麽。
這或許對別人來說不重要,但對寬大富來說一定很重要,這次還是克魯斯開著領航員來接的他,一路上他沒有說一句話,他思考著見到寬大富後怎麽交代,這一定是一件令人頭痛的事情。
楊東方認為,死者一定要尊重的,所以他一定不會說出這個女人白天的姿態,但如果不說,這件事一定難以交代。
車已經穩穩的停下,楊東方不知為何這次這麽快就到了,或許本不快,只是楊東方不想面對而已。
人生就是這樣,越不想面對的事情,反而來的越快。
一個人的強大程度取決於他是否會逃避事情。
楊東方一定不是個懦弱的人,他也不會逃避。
他進了寬大富的辦公室,見到寬大富正用雙手按壓自己的太陽穴,顯是頭疼欲裂。
楊東方歎了口氣,道:“寬哥,你一定有許多事情要問我。”
寬大富長籲了一口氣,抬起頭,看著楊東方道:“你知道玉橋不見了,所以猜測是她放走的。”
楊東方當然知道寬大富口中的“她”是誰,
於是說道:“不錯。” 寬大富歎了口氣,道:“可她根本不知道小黑屋在哪。”
楊東方歎了口氣,道:“我調查得知,她確實跟這件事沒有關系。”
寬大富道:“可她卻白白犧牲了。”
楊東方咬了咬牙,他回想著張歆死前的神態,他很想直接說出來,但他還是沒有說出口。
看著楊東方痛苦的樣子,寬大富道:“你知道是什麽人殺死張歆的嗎?”
楊東方搖了搖頭,他總不可能跟寬大富說:“你的嫌疑最大。”
寬大富道:“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不願告訴我?”
楊東方苦笑了一下,道:“沒有。”
寬大富歎了口氣,道:“人死不能複生,但對於我來說,最重要的還是我女兒跟兒子的下落。”
楊東方點了點頭,道:“我一定會找出寬青青跟寬玉橋的。”
寬大富道:“你是不是還想知道誰知道小黑屋?”
楊東方道:“但我猜你沒有告訴任何人。”
寬大富黯然道:“你猜對了。”
楊東方離開了寬大富的辦公室,他毫無線索,但至少知道了一件事:張歆並沒有胡說八道。
楊東方看得出來,張歆的死活寬大富似乎不是那麽在意,他或許真的有新歡了。
楊東方雖然不知道這個新歡是誰,但楊東方知道這件事八成是寬玉橋聯合寬大富的新歡一起做的,寬青青的消失,只有對寬玉橋來說是有利的,可寬玉橋的陰謀又被識破了,所以現在還能默默得到好處的只有寬大富的新歡。
如果寬大富沒有了子女,那他的財產誰來承擔?
只有一個女人給他再生一個孩子,才能繼承這筆巨額財富。
所以楊東方現在認為,寬玉橋的處境並非是安全的。
很難說寬玉橋是被救走,還是被抓走的。
……
……
有些事情人看不見,但鴿子可以看到。
在楊東方麻煩不斷的時候,白鴿並沒有閑著,這件事本也與他脫不開關系。
那天白鴿雖然沒有出現,但他一直在楊東方左右,白鴿也知道如何把自己變成隱形人。
楊東方與張歆在酒店見面的時候,白鴿就在隔壁的房間,他清楚的聽到了槍聲,所以在楊東方還在發呆的時候,就已經追了出去。
這些事情,楊東方都是知道的,但接下來的事情,楊東方就不知道了,因為白鴿消失了,到現在都沒有任何消息。
他與白鴿之間一定會保持著某種特殊的聯系,他們之間保持聯系的方式很古老,絕不是用電話微信,楊東方走在大街上,如果看到天空偶然飛過一直鴿子,他就知道白鴿在他身邊。
但現在他竟找不到白鴿了。
白鴿絕不會輕易的斷開聯系,楊東方此刻竟心律不齊,手腳冰涼,他實在擔心極了。
他一邊在SH的大街小巷中穿梭,一邊安慰著自己:“白鴿那麽穩的一個人,比我靠譜的多,一定不會有事的。”
三天過後,傍晚,楊東方蹲在了一處老巷的水泥台上,這是他最後要到的地方,卻依舊沒有白鴿的任何蹤跡。
楊東方幾乎把SH繞了整整一圈,卻沒發現有一隻白鴿養的白鴿。
這實在是糟糕透了,楊東方知道,白鴿很有可能已經離開SH了,而且是被人帶走的。
顯然,一定是有人不願意讓他倆多管閑事,所以楊東方也無需再尋覓,時機一到,自會有人找他。
老巷,清幽僻靜,楊東方就在這裡安靜的坐在了地上,他知道肯定會有人找上他的。
“踏~”
“踏~”
“踏~”
這是竹棍磕地的聲音,並不響亮卻清晰的很,每一下的聲音一模一樣,節奏也剛剛好,就如同複讀機播出來的一樣。
楊東方的目光轉移到了路邊,發現一個身著破布油衣的佝僂老者正拄著一根竹棍在路上行走,如果仔細查看,不難發現這個佝僂老者竟沒有黑眼珠!
楊東方對聲音感知十分敏感,這個聲音他以前聽過,這個人他以前也見過,所以他現在的神情十分凝重。
楊東方站起身來,道:“我在這裡。”
“踏~~”
竹棍磕在了地上,沒有再抬起,聲音也延長了一些,佝僂老者當然停下了腳步。
佝僂老者道:“你怎知我是來找你的?”
楊東方歎了口氣,道:“在這個老巷中,如果有一個人值得你親自走一趟,那一定是我了。”
佝僂老者道:“你見過我很多次,可我從未見過你。”
楊東方道:“你雖然沒見過我,但我只要還有呼吸,你就能找到我。”
佝僂老者笑道:“你太抬舉了我,老朽天生盲眼,隻得依靠一雙耳朵來明辨是非,自然聰的很。”
楊東方道:“不知什麽事要你盲乞竹頂天親自出馬?”
竹頂天笑道:“當然是一件大事。”
楊東方歎了口氣,道:“我終於知道為什麽白鴿會消失了。”
竹頂天道:“普天之下,能與他作對的人,絕不會超過一個人。”
楊東方倒吸了一口涼氣,道:“看來你是受雇於人?”
竹頂天道:“自然,自然。”
楊東方道:“能讓你甘心情願效力的人並不多。”
竹頂天道:“普天之下恐怕只有兩個人。”
楊東方道:“可你是為那兩個人中的誰效力?”
竹頂天道:“我如果告訴了你,你認為我這根竹棍能放過你嗎?”
楊東方深吸了一口氣, 道:“看來你今天不是來教育我的。”
竹頂天道:“當然,因為我有自信不靠棍子也能製服你。”
楊東方道:“那白鴿一定是在你的手上了。”
竹頂天沒有否認,沒人會懷疑他那佝僂的身軀能有多大威力,三十年前一根竹棍打折七十二杆步槍,揚名天下的盲乞竹頂天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據說他的竹棍可以打飛子彈。
這看似吹的厲害,但絕不是空話,起碼楊東方的飛刀從未向他出手過,他也知道這個人一定不是好惹的。
竹頂天道:“你如果不管這閑事,白鴿或許安全的很。”
楊東方歎了口氣,道:“你們為什麽會找到寬大富?”
竹頂天笑道:“或許是因為他很有錢。”
楊東方道:“你們缺錢?”
竹頂天道:“不缺錢的人難道不愛錢?”
楊東方道:“看來我有大麻煩了。”
竹頂天道:“你不打算收手?”
楊東方歎了口氣,道:“我若是收手,這件事我便無法洗白,到時候一樣會進警察局。”
竹頂天笑道:“寬大富既然可以保釋你,我們一樣可以保釋你。”
楊東方道:“看來你們料定我是不管這閑事了。”
竹頂天道:“難道你現在還想管?”
楊東方搖了搖頭,道:“不想,不想!”
“踏~”
“踏~”
“踏~”
伴隨著應有的節奏,竹頂天離開了老巷,他知道楊東方無論如何也不敢再多管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