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八月底的時候,劉備隨著曹操前往許昌作羈旅之後,很快就被天子追認為當今皇叔,並敕封劉皇叔為大漢前將軍,爵宜城亭侯。
這是劉表、劉璋等宗室諸侯,都未曾有的待遇,也是曹操萬萬也沒有想到的事情。
誰能想到,已成傀儡的少年天子,居然在大朝會的時候突然敕封劉備。
按照大漢軍製,軍中最高軍職者便是大將軍,然後就是衛將軍和驃騎將軍,再之後就是四征將軍,鎮南將軍,征西將軍等等,也有說是四鎮將軍的。根據後世的史料所載,漢人都有揚兵鋒於塞外的理想,而曹操最開始的理想,就是甘願為大漢征西將軍。
在四征將軍之下,就是四方將軍了,也就是前將軍、後將軍、左將軍、右將軍。
這些將軍之職,就是名號將軍;至於其他什麽鷹揚將軍,就都是雜號將軍了。
名號將軍與雜號將軍的區別,按照後世易中天先生的類比,名號將軍就像是教授,而那些雜號將軍就只能是講師了,連副教授都評不上的。再說得直白點,名號將軍;就相當於後世直轄市的市高官;而雜號將軍,卻只是縣級市的市高官。
想那曹操如何人傑,後世史料記載,在他晚年回顧人生之時,都說他曾經的理想,就是有朝一日,他的墓碑上刻的是:已故征西將軍曹公諱操之墓!
可見,這名號將軍也不是那麽容易被敕封。
即便此時正值天下大亂,也不是什麽人,都能被敕封為名號將軍的!
天子突然敕封劉備為大漢前將軍,這是要幹什麽?
前將軍的官職,以及宜城亭侯的爵位,這也就罷了。沒有實權,沒有軍隊,沒有封地,又置身於曹操的掌控之中,即便封劉備為大將軍又如何?
關鍵在於,劉備卻被天子認為當今皇叔。
這已經不是認祖歸宗那麽簡單了,更代表著劉備那漢室正統身份的合法性。一旦劉備隻身逃出樊籠,就能以劉皇叔的身份招兵買馬,贏得天下心向漢室之人的擁戴。
想當初,光武帝的出身,只怕比如今的劉備也好不了多少,但正因為光武帝的宗室身份,便能很快聚攏心懷漢室之人的效忠,然後謀朝篡位的王莽,就被光武帝給PK掉的。
但是,曹操也無法阻攔,少年天子認劉備為當今皇叔的這個事實。
畢竟,曹操雖然挾天子以令諸侯,這時卻還是沒有篡漢之野心的,對天子勉強還恪守著人臣之道,並不會當著文武百官的面,駁了少年天子的面子。
於是,大漢建安三年的冬天,最具爆炸性的新聞就是,劉備成了當今天子的皇叔。
至於劉皇叔被拜將封侯,反倒不足以引人注目了。
……
諸葛亮這時對龐統說,劉皇叔便是真龍,龐統聞言,先是不敢置信,然後便是恍然。
倘若師門選定的真龍,真的是漢皇后裔,雖說劉表、劉璋的可能性最大,但為什麽劉備就沒有可能性?
劉備雖是當今最弱小的諸侯,此時更是在曹操的掌控中作羈旅。但是,當他被當今天子認為皇叔之後,劉皇叔就比劉表和劉璋,更具備漢皇后裔的合法性。
況且,相較劉表、劉璋,劉皇叔的仁義之名,早就聞名天下。
只不過,對諸葛亮所說的劉皇叔,龐統雖然稍有心動,卻難免還有著疑慮。
“只可惜,劉皇叔如今被羈絆在許昌,根本就沒有本錢,咱們想要輔佐他,
不僅師門不會同意,只怕咱們也實在不劃算”龐統歎息道。 諸葛亮卻笑道:“士元兄此言卻是謬矣!”
“劉皇叔如今雖是羈旅之中,卻已有當今皇叔的身份,這便是漢室正統。只要劉皇叔脫得牢籠,便能以皇叔的身份,獲得心向漢室之人的投效。”
“將來,橫掃天下,劉皇叔也是名正言順。”
“這便是劉皇叔的潛力之所在。”
“相較於兵馬、錢糧,劉皇叔的這份潛力,只怕就連曹操、袁紹等輩,也是羨慕嫉妒恨的!”
“再者說,劉皇叔勢微有勢微的妙處。”
“其他諸侯身邊,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咱們若是出山,別說想做謀主了,短時間內,只怕連謀臣都很難做到。”
“劉皇叔身邊卻不同。”
“如今劉皇叔身邊,只有關羽、張飛、趙雲等頂尖武將,謀臣卻是一個也沒有的。若孫乾、簡雍等輩,當一縣令還可,出謀劃策卻是為難他們了。”
“錦上添花,雪中送炭,這不用我說,士元兄也應該想得明白的。”
“那時,劉皇叔想必依仗你我之處多矣,謀主,還會很難麽?”
“至於師門的態度?士元兄覺得,一旦我等輔佐劉備獲得立足之地,師門還會計較,咱們輔佐的不是劉表、劉璋等輩麽?”
……
諸葛亮這麽一分析,龐統倒是有點怦然心動。
在眾多諸侯,劉備此前根本就沒有入他龐統的法眼。
但是,當諸葛亮說出劉備之時,龐統心中瞬間就有了對比。
相較其他諸侯而言,劉備可以說一無是處,沒有兵馬,沒有錢糧,沒有地盤,帳下除了三個武夫,甚至都沒有像樣點的人才。
而且,劉備此時還在許昌盤桓著。
除了一個仁義之名,還有新獲得的劉皇叔頭銜,此時的劉備根本就沒有多少閃光點,值得謀士投效輔佐他的。
只是,誠如諸葛亮所言,是錦上添花,還是雪中送炭?
須知,他龐統若要出仕輔佐某位諸侯,可就是奔著謀主的地位去的!
“孔明這麽一說,這劉皇叔倒還真值得咱們試試。”
龐統此時雖是醉醺醺的,但雙眼正放著光,所謂酒醉心明,便是如此。
接著,龐統便嘗試著,站在劉皇叔的謀主角度,去試著為他綢繆:“如今,劉皇叔最需要的,就是脫出樊籠。以關張趙之勇武,護著劉皇叔殺出許昌,倒也不難。”
“當然,他們在逃出許昌之前,能獲得一份天子密詔,那就最好。”
就這一點來說,龐統的想法,倒是與諸葛亮當初的謀劃差不多。
“當劉皇叔脫出樊籠,接著就需要謀得一塊立足之地了。”
“北方已然有兩大霸主,那裡的地盤是不用想的。江東此時雖還有著諸多勢力,但孫氏即將掃平之,那裡也無法謀得立足之地。如此,就只剩下關中和荊襄了。”
至於西涼、西川和交州,根本就不在龐統的謀算之中。
那三個州實在太過僻遠,即便作為立足之地,對於中原也是鞭長莫及。倒是西川,若能取得荊襄作為立足之地,這西川倒是可以作為大後方。
如此,荊襄與西川相連,便是三分天下的一份霸業。
“關中,西靠涼州,北鄰並州,南隔秦嶺俯視西川,東接曹操,四戰之地也,卻又有隴右之富碩,秦嶺為屏障,潼關、函谷關、虎牢關等為險守,若劉皇叔有三兩萬大軍在手,取關中為立足之地倒也無妨。”
龐統的言下之意,諸葛亮自然知道。
以劉備逃出許昌時的狀態,根本就無法奪取關中為立足之地。即便依人謀,暫時奪取了關中,沒有三五萬兵馬,卻也無法守住關中的。
現實不是遊戲,兵馬不是招募之後,就能立馬拉出去作戰的。
說到此處,龐統抬眼,望著諸葛亮,驚訝道:“這麽說,孔明是想為劉皇叔謀得荊襄,以為其立足之地,讓劉皇叔取而代之?”
說著,龐統自己倒是有點興奮起來,擊掌高興道:“若如此,咱們只要稍微施點手段,就能讓劉荊州提前升天。那時,劉皇叔坐擁荊襄七郡,再進取西川,十年之內,其霸業可成矣!”
……
這就是龐統,不同於原主諸葛亮之處。
原主諸葛亮即便是耍陰謀,那也是堂堂正正的。臨之以堂堂正正,即便對方敗在諸葛亮的陰謀之下, 也是心服口服,只能歎自己技不如人。
但是龐統,他的陰謀詭計,總是有點急功近利,不擇手段。
就好比現在,若諸葛亮想謀荊襄為劉皇叔的立足之地,他有千百種方法,以大勢逼迫劉荊州就范,即便心不甘情不願,也能逼迫劉表讓出荊襄數郡,給劉皇叔作為立足之地。
當然,最好的辦法,自然是等著劉表自己老死,再來謀奪荊襄。
反正,有著後世的“先知先覺”,諸葛亮也知道,劉荊州最多也就十來年的享受了。
這就是堂堂正正,即便是敵人,也會佩服。
那時,荊襄士人也好,劉表舊部也罷,多半不會反感劉皇叔入主荊襄的。
而龐統,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弄死劉荊州,然後劉皇叔才能趁虛而入。
這就是不擇手段的陰謀。
這麽一來,劉皇叔的名聲自然是毀了的,且荊襄軍民只怕也會不服。即便暫時為劉皇叔謀得荊襄之地,只怕也是不穩,若再被人稍微煽風點火,分崩離析也不遠矣。
好在,從一開始,諸葛亮準備提前出山時,就沒有想著用龐統這般手段。
而且,他為劉皇叔選擇的立足之地,也不是荊襄七郡。
或者說,荊襄七郡,是劉皇叔立足穩定之後,與曹操的會獵之地。
後世歌詞不是說:曹操不會說,一心只要荊州的麽?
等袁曹決戰之後,曹操再回首南下之時,他諸葛亮早已為劉皇叔謀得一塊立足之地。那時,再與曹操會獵荊州,不僅沒有後顧之憂,還能更顯劉皇叔的大勢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