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陸希言攜孟繁星參加索爾在法國總會舉辦的迎新酒會。
“陸希言,過來,介紹你認識一下,鮑黛芝總領事先生!”索爾對陸希言非常欣賞,不光是醫術,還有人品方面。
鮑黛芝五十歲出頭,身材魁梧,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非常榮幸認識您,總領事先生,您好。”陸希言用一口流利的法語問候一聲。
“鮑黛芝,這就是我跟你提到過,救過我一名的大夫,他的醫術十分高明,而且還是丹尼爾的學生。”
“丹尼爾!”鮑黛芝驚呼一聲。
“是的,我也是被他救了之後,才知道的。”索爾跟鮑黛芝的關系很好,否則這樣一個新年酒會,怎麽能把總領事給請過來呢。
總領事都出席了,法租界內有頭面的政商界的人物,隻要是受到邀請的,都來了。
不過,這是法租界的上層社會的酒會,中國人的面孔卻是極少的,盛熙元這一次也在受邀之列。
這種以法國人為主的酒會,很少會邀請外人參加的,一般隻有法國留學背景,又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才有資格。
“這一次回巴黎,我還跟丹尼爾一起吃過飯,他還跟我說,他有一個中國學生,就在上海,青出於藍,說的就是你吧?”
“如果丹尼爾教授沒有第二個中國學生的話,我想,他說的就是我了。”陸希言微微一頷首道。
“希言非常棒的,他還是法捕房的高級顧問,幫了法捕房好多忙的,卡爾總監對他也是印象極好的。”索爾賣力的吹捧道。
鮑黛芝點了點頭,對陸希言的印象非常不錯,還碰了一下酒杯,聊了幾句法國巴黎的趣事兒。
除了鮑黛芝,領事奧琪跟陸希言過去已經認識過了,再一次見面,不需要索爾幫忙介紹了。
行政總辦傅勒斯。
平時都是難得一見的法租界的高層人物,在酒會上,陸希言都混了一個臉熟,熟練的法語讓他在交流起來毫無語言障礙。
他的職業是醫生,這給他帶來了天然的便利,要知道,就算西方人再怎麽瞧不起中國人,但對待醫生,他們還是回收起自己那顆高傲的心,最多也就是帶著一絲不信任的目光看你。
因為得罪了醫生,你不知道什麽時候需要求到人家,尤其是醫術高明的醫生。
沒有人會拒絕一位醫術高明的外科醫生的友誼,除非他自己腦子被驢踢了。
陸希言溫文爾雅,風度翩翩,如果不是今天晚上帶了孟繁星過來,必定會被不少貴婦名媛包圍。
優質的男人同女人一樣,到哪兒都是搶手貨。
酒會就是一個交際圈兒,有資格才能進來,如果索爾不邀請的話,陸希言也是很難加入進來的。
你在什麽圈子,接觸的什麽人,很大程度的決定了你日後的成就和高度。
而且有些信息,圈外和圈內人聽到的是完全不一樣的。
軍事情報固然重要,但經濟、政治以及外交上的情報也同樣重要,甚至有時候要高於軍事。
所以,但凡有一些高端的酒會,舞會什麽的,都是情報掮客們削尖了腦袋想要擠進來的。
當然,他們會用各種身份。
就好比陸希言和孟繁星,她們參加索爾舉辦的這個新年酒會,目的也不那麽單純,除了進入這個圈子之外,捎帶著也想收集一些相關敏.感的政治和外交信息。
也許第一次見面,人家不會跟你聊這個,但下一次呢?
“噢……”
“對不起,這位小姐,我不是故意的,要不要去處理一下,先換一件衣服?”陸希言跟著索爾見了一圈人之後,轉過身來,發現孟繁星不在自己身邊了。
也許是沒注意,他端著酒杯碰到了一個人,杯中的紅酒濺灑了出去,剛好把對方的胸口弄濕了一片。
這就很尷尬了。
尤其對方還是一位年輕漂亮的白人女孩子,皮膚很白,眼睛也很漂亮,一頭褐色的波浪卷披肩秀發。
“哦,不用了,先生,我一會兒就回去了。”女孩子的教養很好,加上陸希言認錯的態度也不錯,忙道。
“紅酒漬很難清洗的,小姐,你這件外套的價值不菲,我賠償你一件,可以嗎?”陸希言道。
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都是自己手中的酒水濺灑在對方的胸.前,這是個不能否認的事實。
“先生,真的不用了,剛才,我也是沒看見您,所以,我也是……”女孩兒有些緊張的臉一紅道。
“沒關系的,我叫陸希言,還沒有請教小姐芳名?”陸希言微微一點頭,詢問道。
“艾倫,艾倫・蓓薇。”
“艾倫小姐聽口音不像是法國人?”陸希言在法國待了五年,對法國各個地區的口音可以說是相當熟悉。
“我是英國人,出生在新加坡。”艾倫解釋道。
“哦,原來是這樣。”陸希言點了點頭,“艾倫小姐,你這件外套,我很不好意思,你能給我留一個聯系方式嗎,我回頭買一件賠給你。”
“陸先生,真的不用了……”
“艾倫?”
一位高大英俊的年輕的西人循著聲音走了過來,個頭比陸希言至少要高出半個,跟艾倫站在一起,看上去相當的般配。
“林克,很高興認識您,陸博士。”林克一眼就道出了陸希言的身份。
“謝謝,我剛才不小心把酒灑在你這位女伴的衣服上,打算賠她一件新的,以表示我的歉意。”陸希言解釋道。
“您太客氣了,隻是一點酒漬而已,實在沒必要讓您賠一件新的,而且,您都已經道歉了,這已經足夠了。”林克道,“是嗎,艾倫,親愛的。”
“是的,林克說得對,我真的不需要您賠償。”艾倫誠懇的說道。
“好吧,那留個聯系電話或者地址吧,方便的時候,請二位出來喝咖啡?”陸希言淡淡的一笑,他也沒繼續堅持。
“這是我的名片!”林克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出來。
“林克先生是《上海時報》的攝影記者?”
“是的,艾倫在教會的醫學院學習,說起來,將來還是陸博士您的同行呢。”林克微微一笑道。
“是嗎,如果艾倫小姐畢業後想要實習或者找工作的話,可以來找我。”陸希言微微一點頭。
“那就多謝陸博士了。”
“希言……”孟繁星從一群人中走了過來。
“我來介紹一下,孟繁星,是我的太太。”陸希言介紹孟繁星一聲道,“梅梅,這位林克先生是一位攝影記者,艾倫小姐,在教會的醫學院讀書,也算是同行。”
“是嗎,兩位好。”孟繁星微微一笑。
“陸太太好。”
“希言,不如我們去那邊坐一會兒,站著說話,是不是有些不禮貌了。”孟繁星提議道。
“好,林克先生,艾倫小姐,請!”
“請!”
……
大人物總是提早離場的,陸希言跟林克和艾倫聊了一會兒,就被索爾的管家歐伯曼給叫了去。
索爾有事找他。
“索爾先生,您找我有事嗎?”
“希言,坐。”索爾直接喚陸希言的名字,以示親切,也有表達兩人之間關系密切的意思。
“雖然我們跟德國在慕尼黑簽訂了慕尼黑協定,但是這份協定能保證法國跟德國之間能夠維持多久的和平,這很難說,我的感覺,歐戰的爆發隻是時間問題,而我們的政府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還寄希望於一紙協定,太可笑了。”索爾表示自己對法國政府軟弱的外交政策的不滿。
“貴國政府是不是打算在遠東地區跟日本有類似的妥協的想法?”陸希言眉頭一皺,反問道。
“希言,你的敏銳讓我感到十分驚訝,我想如果你從政的話,一定會是一位出色的政治家。”索爾驚訝道。
“在我現在的國家,你覺得有機會嗎?”陸希言苦笑一聲。
“是的,你的國家正在遭受史無前例的侵略,而你們的政府中某些人更是幻想用所謂的退讓換取一時的和平,這是極其愚蠢的。”索爾重重的道。
“只可惜當權者是一群自私的人,他們只會為自己考慮,不為這個國家,這個民族考慮。”陸希言道。
“據我所知,英美兩國已經有這樣的想法,而我國政府對此也是持讚成態度?”
“貴國要放棄在華的利益,拱手讓給日本人?”陸希言感動吃驚,這可是一個非常不好的情況。
“希言,我也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我的產業和財富都在中國,離開了中國,我去哪兒?”索爾有些激動,可他隻是一個商人,改變不了那些政治人物做出的決定。
“索爾先生,你要轉移在華的產業嗎?”
陸希言心中一動,他敏銳的察覺到,索爾找他來的目的了。
“是的,上海在日本人的控制之下,及時在法租界,我們的生存環境也會越來越差,慕尼黑協定不過是拖延歐戰爆發的時間而已,短的話一兩年,長的話也就三五年。”索爾點了點頭。
“歐戰爆發,法國難以幸免,索爾先生,您打算去哪兒?”陸希言問道。
“回國,如果德國人真的入侵我的祖國,我要回去跟他們戰鬥,誓死捍衛我的國家。”索爾毫不猶豫的說道。
“您回去了,這裡的產業怎麽辦?”
“歐伯曼會留下,但是他畢竟年紀大了,精力不夠,有些事情,他可能處理不了。”索爾道,“所以,我想拜托你接手賚安洋行。”
“索爾先生, 我對建築設計是一竅不通,這不是難為我嗎?”陸希言道。
賚安洋行以建築設計起家,上海灘許多著名的建築都出自賚安洋行,後來涉足房地產,才有了索爾今時今日在法商中的地位。
“不,一個好的建築設計師未必懂經營。”索爾道,“你知道,全上海今年開工的工程有多少嗎?”
陸希言搖了搖頭。
“隻有去年八月份之前的三分之一,其實賚安洋行已經養不起那麽多人了,這一年來,我已經裁員三分之二了。”索爾道,“其他的不動產和股票之內的,我可以直接賣掉,讓別人接受,但賚安洋行,我想保留下來,還有索爾基金。”
“能讓我回去好好考慮一下嗎?”
“好,我在上海的時間不長了,處理好這邊的事情後,我會馬上回國。”索爾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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