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國殯儀館,停屍間。
淺野一郎,林世群,還有吳四寶等以及公共租借巡捕房的一個英籍探長,加起來七八個人,圍著兩具剛剛送過來的屍體,都蓋著白布。
槍傷,沒有解剖屍體的價值,因此就直接送到這裡來了。
“世群兄,你怎麽看?”
淺野一郎似乎是有意的考一考林世群,一抬頭,目光朝用手帕捂著口鼻的林世群問了一聲。
林世群咳嗦一聲,大概是受不了這濃烈的血腥氣吧。
“淺野先生,這二人從裝束上看,已經就是生活在租界的最底層的百姓,你看這氈帽和圍巾,還有他們腳上穿的鞋,腳後跟磨損非常嚴重,這樣的人非常多,上海外來人口很多,所以,想要知道他們的身份,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林世群圍繞兩人的屍體走了一圈道。
淺野一郎可是一名刑偵專家,來中國也有一年多了,他自然也看出來了。
從穿著上看,有用的信息並不多。
“把鞋脫了。”
淺野一郎一揮手,一名日本便衣上前來,把兩具屍體腳上的鞋脫了下來。
“燈光?”
翹嘴張魯擰開手電筒,光束直接對準其中一人的左腳,林世群這俯身下來仔細觀察,看的十分仔細。
“這個人的腳掌很寬,腳窩有點兒平,皮膚的顏色有些黢黑,很有可能是一名漁民或者水手。”林世群抬頭說道。
“指甲修建的很乾淨,而且還是最近,皮膚很粗糙,身上有肥皂的味道,不,還有魚腥味兒,排除水手可能性,手上有老繭,還有刀傷,中間這些是應該是漁網的繩索導致……”
淺野一郎手一揮,示意自己的助手小林把林世群所說的記錄下來。
“再來看這個,皮膚白皙,但顯得粗糙,一看也不是什麽養尊處優之人,再看手掌,滿是老繭,尤其是右手虎口,一圈的老繭,而他的左手虎口卻輕的多,身上沒有特別的味道。”
說完林世群拿起那雙鞋子在地上敲了敲,落下了一圈的泥巴,還有一些不認識的顆粒。
抓在手裡碾了一下,林世群微微蹙了一下眉毛。
“世群兄,可有發現?”淺野一郎裝摸做樣的蹲下來,也做了一遍同樣的動作,他卻沒有任何的發現。
“我不太確定,需要進一步檢測一下。”林世群道。
“檢測我們回去再做,你先說你的猜測好了。”淺野一郎問道。
“憑我剛才的手感,可能是木屑一類的東西。”林世群捂著嘴咳嗦一聲,“照這之前的信息,綜合分析來看,這個人生前可能是一位木匠。”
“木匠?”
四周一片驚疑之聲傳來。
“我也是推測,他平時工作的區域,鞋子的縫隙裡必然會沾染一些東西,通過化驗這些東西的身份,就能確定他可能的身份,這樣就可以為我們鎖定特定的人群進行調查,那樣查找身份就更容易一些。”林世群解釋道。
“世群兄說的很有道理,這二人身上幾乎是身無長物,根本沒有可以辨別身份的證件或者其他物品,實在是很難確認身份。”淺野一郎道。
“所以,我們隻有從屍體的體貌特征和僅有的這些信息入手了,淺野先生,從這二人的情況看,對方顯然是早就做好犧牲的裝備,所以,除了體貌特征之外,剩下的根本沒有給我們太多的信息。”林世群道。
“世群兄認為這是什麽人所為?”淺野一郎問道。
“不好說,能做到這一點的,軍統可以,中共地下黨也可以,還有就是神秘莫測的鐵血鋤奸團也能做到。”
“為什麽沒有中統?”
“中統如果有行動,我不會不知道,軍統方面,謝筱初應該不是他們的目標,他們瞄準的是軍政界的大人物,至於鐵血鋤奸團嘛,我想淺野先生也有自己的判斷?”林世群道。
“世群兄也有此判斷?”淺野一郎道。
“鐵血鋤奸團的歷史我很清楚,他們的首領‘軍師’也算的上江湖上一名奇人,當年在王九哥的麾下,可以說是屢立功勳,是個相當厲害的人物,不過,對於此人的資料,我在中統的時候,也沒有見到多少,而且我知道的,你們想必也知道,此人心思縝密,詭計多端,十分難纏,如果真是他的話,不好對付呀。”林世群道。
“所以才要仰仗世群兄呀。”
“淺野先生客氣了,你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我定當盡力就是了。”林世群忙道。
案發地點在公共租界,因此案子調查和通緝還得有公共租界處理,隻是,日本方面顯然是要插手了。
公共租界方面也不想招惹麻煩,所以,案子基本上是由日本憲兵隊特高課掌控,查出來,功勞是租界警務處的,查不出來,也不不關自己的事情。
涉日的案件,公共租界警務處方面已經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但是執法權還是租界警務處手中。
日方可以調查,但不可以在租界執法,抓人的話必須得到警務的批準才行。
從萬國殯儀館出來,淺野一郎上了林世群的汽車。
“世群兄,你怎麽看這次失敗的刺殺行動?”淺野一郎問道。
“對手準備的十分充分,而且事先我們並無收到任何相關的情報。”林世群道,“這足以說明,我們在對抗日分子的鬥爭中,佔據了極為不利的位置,即便我們也做了充足的準備,最終還是所獲甚少。”
“你覺得是我們的情報工作有問題?”
“是的,對付軍統,地下黨以及像鐵血鋤奸團這樣的半重慶分子,如果我們隻是被動的防守的話,那我們隻能是不斷的吃虧。”林世群道,“隻有建立一個與之可以對抗的組織,以特工對特工,才能扭轉現在的局面。”
“這就是你的那個特工計劃嗎?”
“是的,他們能做的,我們一樣能做,說一句不恭敬的話,你們日本人,隻要是訓練有素的特工,一眼就能認出來,即使資深的特工,能夠將自己偽裝成一個中國人,能騙過大多數人的眼睛,可有些人還是瞞不過去的。”林世群道。
“真有這樣的人嗎?”
“有,不但軍統內有這樣的人,我們中統內也有,這種人有著與生俱來的看人的天賦,有時候,他們看人隻是憑感覺,而感覺是一種說不清楚的東西,所以,我們必須也要具備有這樣的人才行。”
“世群兄曾經在蘇聯的特種警察學校學習過,對嗎?”
“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了,淺野先生莫非懷疑林某的一片誠意?”林世群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道。
“不,我是想世群兄你是否有這樣的能力?”淺野一郎道。
“我不敢保證,但看人還是有些心得的。”
“丁默村先生在你那裡住的愉快嗎?”淺野一郎換了一個話題問道。
“還好,上海的氣候太冷了,他的身體本來就不太好,所以,有些不適意。”林世群小心的回答道。
“是嗎,丁先生是我大日本帝國好朋友,回頭,我親自安排,找一個好的大夫給他看一下病。”淺野一郎道。
“好,我一定向丁先生轉達您的好意。”林世群點了點頭。
“停車,我就不跟著你回去了,世群兄,謝筱初的案子就拜托了,租界警務處那邊我會請田島處長給予方便的。”淺野一郎道。
“請淺野先生放心,我一定以最快的時間確定殺手的身份。”林世群道,他不敢說破案。
這案子背後錯綜複雜,他一個初來乍到的,想立功,可也需要衡量自己的能力才行。
……
接近凌晨四點,陸希言才回到家中。
本想等譚四和丁鵬飛回來,了解一下情況的,但誰也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能夠回來,等了一會兒,處理了術後的事情,就回去了。
元旦新年,愚園路上突發槍戰,漢奸商人“謝筱初”遭遇抗日分子刺殺,隻怕明天上海灘的報紙又有新聞可寫了。
上樓,臥室的床頭燈還亮著。
孟繁星一個翻身,察覺到有聲音,睜開眼道:“希言,你回來了?”(以前戀愛的時候可以叫安子哥,現在覺得叫名字比較好,畢竟已經是夫妻了)
“吵醒你了吧。”陸希言溫柔一聲。
“我一直等你來著,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孟繁星身上還披著外套,這無需要多解釋了。
“那就接著睡吧。”陸希言道,“還有兩三個小時天就亮了。”
“睡不著了,能跟我說說發生什麽事兒了?”
“鐵血鋤奸團今晚,應該是昨天晚上策劃了一場刺殺,目標是漢奸商人謝筱初,誰知道這是日本人故意設下的一個圈套,想引誘他們上鉤的,結果,當場陣亡了兩個,一個受了重傷,急需要手術,這才把我叫了過去。”陸希言解釋道。
“你去給人做手術了?”孟繁星吃驚道。
“嗯,再晚去一會兒,恐怕人就危險了。”陸希言點了點頭。
“難怪你這一身的血腥氣。”
“還有血腥味嗎?”陸希言道,“我要不要再去洗個澡?”
“明天早上洗吧,這會兒哪有熱水,要是把爸驚動了,又該擔心了。”孟繁星搖頭道。
“要不,我去書房睡吧,我這味道熏著你不好。”
“沒事兒,明天正好換洗一下床單和被單,再說,味道也不是太重,不近身的話,聞不出來。”
“好吧。”
躺下,陸希言卻睡不著,腦子裡想著,這件事接下來該如何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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