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內正一參觀藥廠這件事,他必須盯著,否則,以日本人的小心眼,記仇起來,那是會壞了大局的。
所以,第二天一早,他就給成誠打了一個電話,把自己的手術能交給柯默的交給柯默,不能交的,則延期進行,大不了周末加點兒班。
“希言,我通知耀祖舅舅之後,就去蒙安公司總部等你們。”一大清早,孟繁星就穿戴整齊,提著一個皮包下來。
“嗯,你自己小心。”
“放心吧,我知道怎麽做。”孟繁星點了點頭,怎麽說她也是一位有經驗的老地下了,這種任務應該算是家常便飯了。
“先生,讓太太過去,會不會有危險?”閆磊一大早的趕了回來,這一晚上,要把廠子裡的一些痕跡藏起來,確實是一件相當不容易的事情。
“沒事兒,日本人重點關注的是我,何況我讓小樂暗中跟著了,就算有人跟蹤,她也會替她解決的。”陸希言解釋道。
“這寺內正一什麽時候道?”
“我估計至少也得九點往後,他不會在藥廠待多久的,走吧,我們先去藥廠等候。”陸希言道。
“好。”
麻小五開車,載著陸希言,閆磊則單獨駕駛一輛汽車穿過公共租界,兩輛汽車往閘北的藥廠而去。
藥廠上下,已經下發通知了,知道今天會有大人物過來參觀,除了安保加強了之外,還增加了一倍的崗哨。
藥廠過去也遭到過一些襲擊,所以就順勢成立了一支安保隊伍,還獲得了配槍的權力,這樣的特權可以說少有的。
“先生,磊哥,特高課打來電話說,寺內正一九點半到達藥廠,輕車從簡,陪同的日本貴族院的議員也就五六個恩,加上他的隨從和記者,最多不超過二十人。”一到藥廠,嚴嘉就上前來匯報。
“現在是八點半,還有一個小時,你們先帶我看一下參觀的線路。”陸希言看了一下手表直截了當的吩咐道。
“先生是不是休息一下,喝一口茶,這天可是夠熱的。”
“茶就不喝了,等把寺內正一送走再說。”陸希言此刻可沒有心情坐下來喝茶,其實這不是日本人第一次來藥廠參觀了,他也不是每一次都會答應,藥廠是生產藥品的,對環境技術要求很好,今天你來,明天他來,藥廠還要不要生產了,耽誤了出貨,誰來負責?
所以,一般人想來,陸希言是一點兒面子都不給,就是有些人到了藥廠門口,都讓他給堵回去的。
日本人就是欺軟怕硬的性子,你越是討好,他越是看不起你,你越是拿捏,他們反而不敢說什麽。
這要是大人物來,陸希言那還是會同意參觀的,但也必須遵從藥廠參觀的規矩。
日本人有求於他,真把他逼急了,他們也承受不了那個損失,隻要他不太過分,日本人是能夠容忍他的。
但掌握這個度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過了,日本人絕對會報復,你沒到那個火候,硬拿喬,對不起,日本人那可是蠻橫不講理的主兒,收拾你連理由都懶得找。
陸希言知道陳智博不喜歡他,可也拿他沒有辦法,因為他根基在法租界,又跟日本人有合作關系。背後還有周福海,所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基本上是相安無事。
日本人對他的態度可就很複雜了,竹內雲子和淺野一郎一面懷疑他,調查他,卻一面把他打造成了一個日中友好,經濟合作的典范。
出於某些政治因素,作為汪偽政府的太上機關的梅機關對他確實一副非常友好的態度,晴氣慶胤甚至跟陸希言有這不錯的私交。
就連76號的林世群也不敢輕易的招惹他,雖然他跟周福海的關系鬧的很僵,吳四寶在上海灘無法無天,凡是跟陸希言有關的人,他也是不敢動的。
陸希言在當下的上海灘完全是一個極其特殊的存在,他一方面跟日本人有合作,卻並不完全聽日本人的。
你說他是漢奸吧,他也沒有乾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還乾過許多好事兒,禁毒,建孤兒院,兒童醫院,給窮人義診,贈藥等等。
你說他不是漢奸吧,卻又擔任了一些偽職,當然都是些虛職,辦公都找不到地方的那種,又跟日本人合作開辦藥廠,生產藥物供應日軍。
陸希言在閆磊和嚴嘉的陪同下,在車間內走了一圈,因為天氣炎熱的緣故,這一圈兒下來,後背心都濕了。
“先生,要不要換一換乾淨的襯衫?”
“不用了,這客人都快要來了,也來不及。”陸希言搖了搖頭,看了一下時間,“給我弄一杯涼白開來。”
“好的。”
日本人來的很準時,乘坐的是日本駐上海領事館的汽車,車頭上插著太陽旗,足足有八輛汽車,還有兩輛邊三輪在前面開道,一個小隊的日本憲兵緊隨其後。
寺內正一是貴族院的大人物,他的安保措施自然是不能夠疏忽的。
汽車直接駛入藥廠正門。
陸希言率領閆磊等藥廠的主要中層人員站在三層的辦公樓前迎接,毒辣的太陽下,幾乎曬的有些睜不開眼。
沒辦法,落後就要挨打。
寺內正一慢吞吞的從車上走下來,旁邊一名隨從秘書趕緊撐開傘,替他擋住了那炎炎烈日。
寺內正一昂著頭,邁著八字步慢慢走過來,這讓陸希言有一種錯覺,好像是出殯的時候,孝子捧著靈位,後面的人打著傘送殯呢。
“寺內閣下,歡迎您來安平藥廠參觀。”
“陸博士,希望我的臨時決定沒有給你造成麻煩。”寺內正一雖然為人傲慢,但還保持一種貴族式的風度,說了一句,讓自己的翻譯說道。
“請!”
“陸博士,煩請你給寺內閣下做一下介紹吧?”服部千代子一身幹練的職業套裝,緊隨其後。
嬌小的身材,包裹著玲瓏的曲線,精致如玉的臉龐,服部千代子的確有她傲人的本錢。
“當然,寺內閣下是先休息一下,喝一杯茶,然後我們再參觀,怎麽樣?”
“寺內閣下說,客隨主便。”寺內正一的翻譯說道。
“好,那就請隨我來。”陸希言點了點頭。
之後的參觀很順利,寺內正一隻是稍微的在車間內走了一下,走馬觀花,他似乎對參觀藥廠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反而總是把目光是不是的往服部千代子身上掃過。
倒是服部千代子對藥廠的生產表現出濃厚的興趣,一路走來,一路直接用中文詢問,宛若一個勤勉好學的好學生。
“陸博士,寺內閣下可是我們日本有名的書法大家,你不趁這個機會討要一份墨寶嗎?”參觀結束後,回到會客廳休息,服部千代子忽然提醒的一聲。
“這合適嗎,我跟寺內閣下畢竟不是很熟。”陸希言有些吃驚,摸不準這服部千代子的套路。
“陸博士,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還是算了吧。”陸希言謹慎的道。
“我想去個洗手間,你這裡有嗎?”
“洗手間,當然有,我命人帶你過去?”陸希言忙道。
“我能去你辦公室的洗手間嗎,那種公共的洗手間,我不想去。”服部千代子微微一笑道。
“這個當然沒問題,嚴嘉……”
“我想讓陸博士你帶我去。”服部千代子伸手打斷了陸希言的話。
“這恐怕不行吧,我還要陪寺內閣下?”陸希言微微皺眉,服部千代子今天真是事事兒透著詭異,這讓他心中警戒心提高到了最高級別。
“好吧,你告訴我在哪兒,我自己去就是了,我可不想方便的時候,有人在外面聽牆根兒。”服部千代子嘿嘿一笑。
“會議室出門左拐,往裡走,最裡面一間就是。”陸希言道,藥廠的辦公室他基本上不來,就是一個樣子,一個套間,外面是辦公地地方,裡面是一個臥室,外加一個小的衛生間。
沒什麽秘密,就連辦公室內的保險箱裡面都是空的,裝裝樣子的。
“多謝。”
“寺內閣下,您喝茶。”
“哦,謝謝,千代子小姐呢?”寺內正一果然是個老色鬼,不見了服部千代子,馬上就詢問了。
“她去了洗手間,馬上就回來。”陸希言解釋道。
“哦,本來能認識陸博士是一件很榮幸的事情,但是今天我還要趕去南京,隻有等回程的時候,再去府上拜會了。”寺內正一禮貌的道。
“寺內閣下客氣了,您回程的時候,一定讓我去碼頭送您。”陸希言回應道。
“寺內閣下,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去車站了。”服部千代子很快就回來了,恭敬的對寺內正一一聲道。
“吆西,那我們走吧。”寺內正一站起身來,有些急迫道。
“我送寺內閣下!”
陸希言也巴不得現在就把人送走。
就在陸希言將寺內正一送上汽車之際,嚴嘉突然從身後的跑了過來,遞給陸希言一個牛皮紙的信封,上面“機密”兩個鮮紅的印刷體一下子刺入了他的眼簾。
“怎麽回事?”陸希言問道。
“剛才我去您辦公室送文件,在您的辦公桌…下面發現的。”嚴嘉下意識的停頓了一下,“之前,隻有千代子小姐去過您辦公室……”
“千代子小姐,你剛才上洗手間是不是落下什麽東西?”陸希言拿著手中的機密文件信封,大步走了過去,質問服部千代子道。
“陸博士,這封信怎麽會在你的手中?”服部千代子看到陸希言手中的信封,也是一臉詫異,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吃驚的問道。
“物歸原主。”陸希言馬上將信封遞了上去。
“太感謝了,我剛才可能不小心了,幸好陸博士的手下及時發現並且送回,不然,我都不知道該如何交代了。”服部千代子感激的給陸希言鞠躬行禮道。
“不用謝,東西落在我這裡不會丟,但一旦發生泄密,那我的嫌疑可就大了。”陸希言微微一笑。
小插曲過後,陸希言目送寺內正一的車隊離開。
“先生,這服部千代子是想栽贓您?”
“栽贓還不至於,她這是想試探我,隻是她未免太小瞧我了。”陸希言冷冷的一聲。
“她在懷疑您嗎?”嚴嘉問道,剛才陸希言多了一個心眼兒,才讓他去辦公室查看一下的,沒想到,這個女人還真是在他的辦公室動了手腳。
“日本人從來就沒有信任過我。”陸希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