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給家裡打個電話報一下平安。”安頓下來,陸希言道。
“電話在二樓書房。”老孟頭道,“香港這邊電話費比上海還便宜一些,但長途酒鬼一些,按分計算的,上海那邊,五分鍾內一個價。”
“是嗎?”
陸希言上了二樓書房,孟浩應該是很少過來,櫥窗裡的書籍都是外文的,基本上沒有動過的痕跡。
電話機就擱在書桌上。
“喂,能我想要一個長途,上海法租界,福開森路117弄2號……對,就是這個電話號碼……”
等待了大概有五分鍾,電話接通了。
接電話的是閆磊。
“閆磊,是我,我們已經順利抵達香港了,你記住這個電話號碼,有事兒的話,可以打過來,家裡的事兒,你多費心了。”
“知道了,先生,您放心好了。”閆磊回答一聲。
孟繁星在樓下廚房張羅著晚飯,陸希言則一個人待在樓上書房,到香港,第一件事兒就是去九龍城的福鑫旅館,把“法幣母版”交給宋鑫。
然後第二件事,就去跟早已抵達香港的譚四取得聯系。
在香港他要跟上海的郭漢傑等人保持暢通聯絡的話,可不能用有線的長途電話,必須是無線電台。
譚四他們是攜帶電台過來的。
然後還要等候軍統戴雨農的召見,以及,最重要的是他還的去見在香港等候他多時的老李同志。
事情並不少,得一件一件的來。
這裡不是上海,沒有了麻小五和閆磊的保護,一切都的自己一個人來,充滿了未知的危險。
將隨身攜帶的“法幣母版”放入書房內的保險箱內,設置好密碼。
這東西必須盡快的送走,不能有片刻耽誤。
“希言,吃飯了,你一個人在書房發什麽呆呢?”正考慮下一步該如何,書房的門被孟繁星從外面推開了。
“哦,來了,今天晚上吃什麽?”
“貴叔特地買了鮑魚和蝦,做了一些廣東菜,說是讓你嘗嘗。”孟繁星道。
“是嗎,走,說的我都快流口水了,咱們下去吃飯。”陸希言忙起身說道。
“來,我們一家人在香港終於團聚了,乾杯!”陸希言和孟繁星一到,這個家頓時人氣滿了。
“繁星姐,你總算來了,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奚夢瑤孕吐的厲害,雖然孟浩到來,讓她歡喜不已,總算有人能陪伴自己了,許多女兒家的事情又不方便跟孟浩說。
“好的,一會兒,我去你房間。”孟繁星點了點頭。
“吃菜,吃菜,貴叔,你在香港還是一個人住嗎?”陸希言問道。
“回稟少爺,我還是一個人。”
“一個人住太不方便了,要不然搬到家裡一起住,反正家裡地方大,你住進來,還可以陪爸說說話。”陸希言道。
“對呀,他們年輕人的事兒,我們插不上嘴,你過來,咱們老哥倆還能下個棋,喝點兒小酒什麽的。”老孟頭滿臉的希望。
“爸,您還喝酒?”
“香港這邊天氣暖和,我這哮喘一天都沒發過,喝點兒酒沒問題的。”老孟頭解釋道。
“爸……”
“好了,梅梅,爸的身體,適量喝點兒問題不大,你不要太擔心了。”陸希言忙拉住了孟繁星。
“貴叔,我們以後可能會常來香港住,你一個人還不如跟我們住在一起,大家相互有個照應。”陸希言道。
“少爺都這麽說了,我豈敢不從。”貴叔忙道。
“來,貴叔,我敬您一杯,這大半年來,若沒有您在香港,我們安平大藥房也不會在香港站穩腳跟,還發展出數家分店來。”陸希言站起來舉杯道。
“這還是少爺經營有方,老爺和夫人泉下有知,一定會感到欣慰的。”貴叔說著,眼圈紅了起來。
陸希言也有些感傷,父母去世一年多了,他回來的時候,已經入土為安了,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據說屍體被壓在廢墟下面,挖出來的時候已經面目全非,根本不能看了。
天氣炎熱,根本放置不住,隻能草草收斂,兩口棺材還是老孟頭找人花高價買的,要不然,隻怕連一個容身之所都沒有。
“貴叔,都過去了,活著的人要向前看。”陸希言道。
“少爺能明白這個道理,我們這些跟隨老爺多年的人都感到高興。”貴叔情緒激動,捂著嘴巴說道。
陸希言想要報仇,可他該找誰去報仇,他也不知道是誰投下的那顆炸彈,他的父母大仇其實就是國仇了。
隻有把侵略者徹底消滅,才算是真正的報仇,才能告慰父母的在天之靈。
“貴叔,以後別叫我少爺了,叫我希言就行了。”
“不行,這上下尊卑,阿貴不能僭越。”
“貴叔,希言是不習慣別人這麽叫他,這樣,阿香他們都直接稱呼希言為先生,你也這麽叫吧。”孟繁星道。
“先生?”貴叔有些不大習慣,但最終還是同意了。
香港這邊氣候濕潤溫暖,比上海要暖和多了,在上海出個門,不穿棉襖的話,能凍的你瑟瑟發抖。
到了這邊,夜裡可能會冷一些,白天穿個毛衣,外面穿個外套基本上就不覺得寒冷了。
“希言,聽貴叔說,這套房子是你讓貴叔買下來了。”吃過晚飯,上樓休息,孟繁星一邊整理帶來的衣物,一邊問道。
“嗯。”陸希言點了點頭。
“你這是打算在香港長住嗎?”孟繁星道。
“我打算讓爸留在香港,這裡的氣候比上海好,就是怕他一個人在這裡寂寞。”陸希言道。
“上海的局面越來越複雜,爸留在香港也好。”孟繁星點了點頭,“夢瑤一個人在香港,也需要有人照顧。”
“這段時間,物色一個可靠的人,等我們走後,可以給爸和夢瑤洗衣做飯。”陸希言道。
“要是把小何帶過來就好了。”
“小何不行。”陸希言搖了搖頭,顧小白就在香港,何小芬若是來了,那顧筱慧怎麽辦?
不是不讓他們夫妻一家團聚,而是,顧小白不能有羈絆,才能在軍統內安心的工作。
“嗯,明天我讓貴叔幫忙找找,年前的話,想要招人的話,隻怕不容易。”孟繁星道。
“這件事不著急,慢慢找。”陸希言道,“對了,夢瑤孕吐的情況嚴不嚴重?”
“前些日子還挺嚴重的,吃什麽,吐什麽,最近一個星期好多了,可能是心情好的原因,沒有那麽嚴重了,今天看夢瑤臉上的氣色還是不錯的,就是營養差了點兒。”孟繁星道。
“夢瑤懷孕有多少天了,找時間讓浩子帶她去醫院做個詳細的檢查。”陸希言道。
“嗯,好,這事兒我會提醒小浩的。”
“明天,我打算出去一趟,咱們既然在香港過年,就得置辦一些東西,雖然從上海帶過來一些,但還不夠。”
“行,我陪你吧?”
“不用,你不是還要寫論文嗎,這段時間不用工作,正好可以安心寫論文,我讓貴叔從辦事處給我派兩個人跟著就行了。”孟繁星道。
“也行,香港治安還是不錯的,你帶上阿香。”陸希言點了點頭,對於安全問題,他到並不太擔心,孟繁星可不是尋常女子,阿香的身手就更不是一般人能對付的。
“嗯。”
“洗個澡,把睡衣換上吧……”
……
陸希言是不可能安安靜靜的待在家裡寫論文的,第二天一早,孟繁星帶著阿香,貴叔開車出門,他也隨後換上了一件帆布夾克,頭戴一頂灰色的鴨舌帽,也出了門。
九龍城距離他住的地方不是很遠,那裡是一個貧民窟,治安和環境是全香港最差的,小偷,煙販,通緝犯……
這裡是個三不管的地方,隻要躲進了這裡,香港的警察,國內這邊就更沒辦法管了,廣東省都被日本人佔領了。
這裡是犯罪分子的溫床。
陸希言要去的地方自然不是在城內,而是在城外,地方並不好找,加上他那半生不熟的粵語,一張嘴就知道他是從國內來的。
好在他有準備,衣著打扮比較簡單樸素,不然,幾次都差點兒被人帶溝裡去了。
費了半天的勁兒,他才找到了馬雲飛口中所說的那個福鑫旅館,招牌不大,幾乎淹沒在一排招牌裡面。
狹長的街道, 正不知道,一家開在這裡的旅館還有沒有生意。
不過看街上的人流量,應該還是不錯的。
空氣有些汙濁,貧民窟就是這樣,上海的貧民窟和難民區也這樣,可能是習慣了,街上的老百姓一個個都沒覺得什麽。
街邊賣什麽的都有,還有一些姿色不怎麽樣的女子,站在樓梯口,手裡夾著香煙,衝路的行人搔首弄姿。
“抓小偷……”
小偷飛奔而至,沒有人伸手去阻攔,甚至還刻意的讓看一條路,周圍都是冷漠的表情,追趕的是一位年輕的漢子,一臉的焦急,大冬天的,光著膀子,追著一個瘦弱的身影。
理智告訴他,不要多管閑事兒,但是他看那漢子一臉的憤怒和焦急,還是忍不住伸腿絆了一下那個瘦弱的黑影。
吧嗒!
瘦弱的黑影猝不及防,一下子凌空飛起,摔倒在地上,年輕的漢子直接就撲了上來,將人死死的摁在了地上。
陸希言則不動聲色的隱身人群之中,前面不遠,福鑫旅館的招牌已經在頭頂了。
丟錢的大漢從小偷身上取回自己的錢物,扭頭想要尋找幫了自己一腳的人,卻發現人早就沒有蹤跡了。
在九龍城,做好人,千萬不要留名。
這個話,是後來老宋對陸希言的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