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希言的行動,照例是需要跟香港的戴雨農匯報的,這個其實並不難,如果不要緊的話,寫一份信就可以了,用特殊的藥水,隻有接到信的人才知道內容。
當然,英國人也有郵件檢查的部門,但一般對外國人的檢查會寬松一些,尤其是來自國外的郵件。
但是這個效率就差多了,一封信,除了專人帶回來,走郵驛的話,至少需要一個星期,這顯然不符合要求。
最快的是電報了,但是去電報局發電報,最多就是用暗語報個平安,說一些簡單的事情。
想要把整件事原委講清楚,那必須有自己的私人電台。
也就是說,要有一台私人的商業電台。
在安南,法當局對私人電台的控制是非常嚴格的,民間的商業電台審批程序非常繁瑣,一般沒有關系,根本審批不下來。
如果是無證的黑電台就好說了,但河內不是上海和香港,電台那是多如牛毛,就算是情報部門的監測都監測不過來。
河內電台數量都是有數的,所以監測起來相對容易多了。
想要在河內能夠與外界的及時迅速的通訊,就隻有一條路,擁有一部合法的電台,如果沒有薩魯這檔子事,就算有蒙特跟露西的關系,隻怕也是相當難辦的。
但是現在不同了,隻要薩魯點頭,他的人際關系網可不是一個露西能夠相比的,弄好一部商業電台的牌照,那真是很快的事情。
在別人看起來是非常難辦的事情,到了薩魯這樣的人眼裡,這不過是小事一樁,還有什麽能夠比拯救他的生命更重要的事情嗎?
區區一部商業電台的牌照又算什麽呢?隻要做的是正當生意,給法屬安南當局納稅,這就不算是以權謀私。
就算以權謀私又怎麽了,撈錢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他一個。
這一次也是有人想要將他從“總監”的位置上拉下來,不出意外,就是那幾個副總監其中的一個在給他騎的馬身上做了手腳。
不過,能做手腳的人,一定是自己身邊的人,女兒露西不可能,所以,他現在誰都不相信。
倒是蒙特來的有些及時,他不在河內警察局,女兒有喜歡他,如果能夠做了自己的女婿,那自然是可以信任的。
蒙特在上海法租界巡捕房的級別不低,如果調回安南的話,就算給一個分局局長的話,都沒有問題。
當然,蒙特並不知道他未來老丈人已經在算計他了,做了決定後,他已經打算留在河內了。
雖然這裡不如上海,但自己心愛的女人在這裡,今後還會有自己一個家。
他似乎內心也想安定下來了。
蒙特決定留在河內,對陸希言來說,有利有弊,有利的是,安南這邊的生意有蒙特照看,會省去很多的麻煩,弊端就是在上海法租界,他失去了一個可以隨時策應他的人。
不過,這個影響並不大,相比而言,河內這邊才更重要。
一晃的功夫,陸希言已經到河內快一個星期了,這廣慈醫院給了一個月的假期已經過了,他也該決定歸程了。
是乘坐滇越鐵路,從國內回去,還是返回香港,與孟繁星他們一道返回上海。
孟繁星他們過完元宵節就走。
她們也在等他的消息。
如果從香港走,她們會在香港等他一起走,如果他從國內回去的話,那過了正月十五,她們就直接坐船返回上海。
但是陸希言的事兒才辦了一半,河內這邊的事情已經辦了差不多了,剩下的事情交給譚四處理,有事情,他可以直接通過電台聯系自己。
國內的關節還需要打通,這個他要等戴雨農的指令。
如果現在一走了之,那就耽誤事情了。
所以,他隻能留在河內等待。
薩魯的病情漸漸穩定,一個星期後,轉入高等單人病房,後續檢查,顱內的陰影區完全消失。
這樣一來,白梅醫院的名聲再一次大噪,許多記者都通過阮紅河想要對陸希言進行采訪,但這都被他拒絕了。
並且他還授意阮紅河對外宣布,說他做完手術之後就已經返回香港了。
這樣一來,隻要他不出現在醫院,就沒有人懷疑了。
事實上,後續治療的事情,並不是很複雜,除非遇到感染或者並發症,憑借阮紅河的能力是能夠妥善處理的。
如果身份暴露,他就沒辦法在河內辦事兒了,那他走到哪兒,記者還不跟到哪兒?
除了出去辦事兒,隻有到了晚上才出來,跟蒙特逛逛夜店,喝喝酒,也沒有人懷疑他的身份。
畢竟“陸博士”早已返回香港了。
河內畢竟是法屬安南,在這裡引起轟動的大新聞,未必會被外界關注,陸希言在河內這一台開顱手術,醫學界倒是非常關注,很快就傳到了在巴黎的丹尼爾教授的耳朵裡。
隻是,這個消息在香港、上海的報紙上連一朵浪花都沒翻起來,人們更關心的是中日的戰爭和歐洲的局勢。
在南昌地區,中日兩國的軍隊在對峙中經過短暫的休整後,已經有準備動手的痕跡,已經是箭在弦上了。
歐洲方面德國步步緊逼,英法不斷退讓,捷克國內更是反抗浪潮不斷,隻要有一顆火星點燃,戰爭就會爆發。
這個世界已經開啟了戰爭模式了。
陸希言終於等到了戴雨農從香港給他發來的指令,讓他去跟一個叫余暉的人接頭,並聽從余暉的安排。
戴雨農的命令,他不能不聽,不然肯定會被懷疑。
表面上遵從,馬上給香港的何志發去密電,匯報了這個情況,何志很快回電,同意他跟余暉接頭,但要他注意安全。
在河內春水街的一個茶樓上,陸希言見到了這個叫余暉的人,年紀不大,頭髮濃密,西裝領帶,有些斯斯文文的,像是個老師或者學者。
陸希言稍微化了一下裝,並沒有以真面目示人,雖然余暉是軍統“自己人”,但行事小心周密一些還是好的。
就算戴雨農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麽。
按照接頭的方式,他手裡拿著當天的河內出版的《河內日報》,第一版朝外,包著一把黑雨傘。
“先生,今天不下於,您帶雨傘做什麽?”
“我這是未雨綢繆。”陸希言淡然一聲,“天氣預報說,今天刮東南風,會有小雨。”
“是嗎,這個天氣不是刮西北風嗎?”
“這可不一定。”
“扁鵲!”
“余先生好。”
“沈老板都交代了,您接下來的行程由我安排。”余暉點了點頭,一抱拳道,他也是奉命行事,至於為什麽,他不會問太多。
“好說。”
“明天一早,就有一趟從河內開往雲南昆明的列車,車票我都給您買好了,是臥鋪,次日一早就可以抵達昆明,到哪兒之後,會有人舉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接余暉’三個字,您只需要問他,是沈少爺讓你來的嗎,他說是,您就跟他走就是了。”余暉解釋道。
“好的,我知道了。”陸希言點了點頭。
“這是車票,您拿好了,注意安全。”余暉遞給陸希言一個折疊好的信封,起身拿起桌上的帽子,迅速的下樓離開了。
做走私生意,戴雨農自然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所以才需要如此謹慎。
……
回到辦事處。
“四哥,明天一早,我要從河內做火車去昆明,這裡的一切就都交給你負責了,到了昆明後,我會馬上跟你聯系的,你這邊抓緊時間,隻要那邊一談妥,咱們這生意就可以做起來。”陸希言把譚四喚到書房交代道。
“是,先生,那蒙特先生那邊需要通知一下嗎?”
“我自己來說吧。”陸希言想了一下道,“把國內急需的物資和原材料先囤積一批再說,不用擔心買家,等我打通國內的關系後,不愁沒有銷路。”
“明白,我知道該怎麽做。”譚四點了點頭。
“辛苦你了,四哥,以後你一個人在河內,我會陸續的派人過來支援你的。”陸希言拍了拍譚四的肩膀道。
“為了抗戰救國,這點兒辛苦算什麽。”譚四知道自己肩膀的重擔,比起之前帶著眾人刺殺幾個漢奸,燒幾個鬼子的倉庫要更有意義。
“行,我的準備一下,明天就回國內,我箱子裡還有六根金條以及一些美金都給你留下,你多囤積一些物資。”陸希言道。
“好,請先生放心,我一定用有限的錢置辦更多的物資。”
“你辦事,我放心,不過改用的錢不能省, 河內的那些衙門裡的老爺,該打點的不能少,該敲打的也要敲打,遇到解決不了的事兒,你就去找蒙特或者露西小姐,咱們的公司也是有他的股份的。”陸希言道。
“好的。”譚四點了點頭,多年的江湖經驗,這如果沒有當地的後台的話,想要在某一地做生意,那是非常困難的,這就是現實,沒有道理可講。
晚上,陸希言把蒙特約了出來。
“我要走了,明天一早做火車返回國內。”陸希言道。
“這麽快,你就不多待兩天,薩魯叔叔還說等他出院了,請你到家裡做客呢。”蒙特驚訝道。
“你呢,什麽時候回上海?”
“我,要等薩魯叔叔出院,再回去,我已經給法捕房續假了,估計要熬四月初才能回去。”蒙特道。
“嗯,那我可能要在上海等你了。”陸希言道。
“等薩魯叔叔出院後,我打算帶露西去一趟上海,你覺得怎麽樣?”
“你就不怕露西跟伊莎貝拉見面?”
“有些事,坦白比隱瞞更重要,對露西來說,伊莎貝拉是過去,而不是現在。”蒙特認真道。
“好吧,希望你不要把事情搞砸了。”陸希言呵呵一笑。
“陸,祝你一路順風!”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