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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上》第二十二章 煤老板
  三天時間,張上明顯變瘦,他把整個榆次的市區走了一遍。

  跑過將近240家小賣部,要貨的有二百家。

  其余的,要麽老板不在做不了主。

  要麽不信張上,他年齡太小。

  要麽語氣不善,談不成。java:

  他也嘗試著去一些大型超市推銷,可隻去了一家,就決定說拜拜。

  我沒有足夠的時間在超市碰運氣,一等就是三小時才見上主管,哥的時間不是時間啊?

  還有老板墨跡的,讓等做主的,這種張上都不理,轉身就走。

  有個笑話。

  給乞丐50塊錢,讓他去高樓上大喊100遍我愛你。

  結果乞丐一合計,把錢還給施舍的人,直接打臉。

  有這時間,我不喊也能乞討到50塊錢……

  早上泡麵,中午7塊錢的大碗面,晚上住最爛的招待所,30塊一晚,只有一張簡陋的床,這就是張上的生活。

  風塵仆仆,滿面寒霜,腳上的水泡磨破又起,都塊結成繭子了。

  再次回到榆次火車站,來時帶的一箱太谷餅已不在,只有一張紙,記錄著二百多個電話,需要一千箱太谷餅。

   6月14日,早晨。

  同樣的7點43分,火車站外,仰望頭頂的天,張上笑著,眼裡多了堅毅。

  這次回去,他的運便改了。

  綠皮火車“咣當咣當”的開,一晃一晃,速度顯慢。

  站在車廂連接處,這樣小靈通的信號才好一點,也顯得安靜,人少。

  給辦證的胖哥說一聲,讓他把信用卡送到火車站。

  又給智升祥他爸去電話,讓廂貨車去鼓樓太谷餅廠。

  給劉德順吩咐一聲,準備好貨。

  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這時,從車廂裡出來個四十歲的中年,四方臉,大背頭,身材瘦削,一身皮衣穿成了油氈子,蹭亮蹭亮的泛油光,腳下穿黑色筒靴,身上還有一股煤煙味。

  遠看這個人,還以為是文強哥。

  見張上在看他,朱新寧淡淡點頭示意。

  從皮衣外口袋裡掏出煙,普通的“紅雙喜”,抽出一根遞給張上,不因為他是孩子而失了禮貌。

  見有人遞煙,張上笑著擺擺手,表示不抽煙。

  朱新寧不勉強,習慣性把香煙濾嘴那頭向下,在煙盒上敲幾下,然後刁在嘴邊。

  拿出火柴盒,弄根火柴一劃盒側,一手擋住風,低頭點燃香煙,深吸一口,把還在燃燒的火柴甩滅。

  這套動作行雲流水,和30年老煙民的張爸比,也不差。

  或許是沒人說話很無聊,車廂裡只有張上一人,朱新寧問:“小兄弟,今天貴庚?”

  “16歲,剛剛中考完。”張上有些累,聲音顯滄桑。

  這三天的奔波,也只有大三時在吉利焊裝廠實習可比,早上6點40點名,乾到晚上10點半,才感受過這種身心交憊。

  不用床,躺地下閉眼就能睡。

  “你還年輕,身體是本錢。”朱新寧一眼就知道他狀態不好,禮貌的勸。

  “時間不等人。”張上看火車外快速掠過的風景,說:“人這一生,想改運,也只有那麽寥寥幾次機會,得抓住。”

  “哦?”朱新寧不由多看了兩眼,感受到了他話語中濃烈的情感。“小兄弟還懂這些?”

  “不太懂,瞎嘮叨的。”

  朱新寧來了興致,

瞅一眼張上手裡拿的那張紙,上面滿是電話號碼。“小兄弟在跑業務?”  “家裡揭不開鍋了,乘暑假,出來推銷太谷餅。”

  “我吃過,挺好吃的。”朱新寧故意調侃:“賣得怎麽樣?”

  一個16歲的小屁孩,給任何人,都知道他賣得不好。

  張上聽出了他的意思,眨眨眼,說:“三天純收入7400塊。”

  “嗯?”朱新寧皺眉,仔細打量張上,心有懷疑。

   2005年,太谷的房價,或者說一些小縣城的房價,基本600到800塊錢1平米,張上三天掙了10平米,這是多大的能耐?

  “小兄弟,不是懷疑你,吹牛逼不好。”朱新寧掐滅了煙,將煙蒂扔在車廂掛壁的垃圾箱裡。

  張上不欲解釋,只是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反調侃說:“大哥,你就是傳說中的煤老板吧?”

  “嘶……”朱新寧抽氣,警戒心升起,沉聲問:“你見過我?”

  “沒見過你,但我以前見過其他煤老板去買東西。”

  “哦?他們怎麽買的?”

  “普通人印象中的煤老板必定是暴發戶,脖子上要掛三斤重的大金鏈子,手上戴十個金戒指,披金戴銀,囂張至極,一擲千金不眨眼。”

  張上接著說:“而我見過的煤老板,很平淡,雖然也開豪車,但打扮就像普通的下礦工人,衣服常年是油氈子,總是黑色筒靴,因為他們也要下礦,或許習慣穿這種衣服, 下礦的人不見天日,懶得打理自己,總是不修邊幅。”

  “我見過的那個煤老板,比您穿戴差一些,也沒這麽靚的髮型。他去商場買東西,服務員看他像礦工,都不招待他的。結果,他回車上搬來兩個半人高的大紙箱子,一點不講究,拿錢像紙,就那麽擺在服務員面前……”

  張上說完,眨眨眼,沒想到眼前這位還真是煤老板。

  “你講的故事很好聽,說不準你嘴裡的那個煤老板,我認識。”

  朱新寧從上衣內兜裡掏出一張白色卡片,遞給張上說:“有空來臨汾找我玩。”

  接過名片,撇一眼,上面沒有任何介紹,只有名字“朱新寧”,後面一個電話。

  張上有些尷尬。“我沒名片……”

  “留個名字就成。”

  “我叫張上,很高興認識你,豬哥。”伸手,表達友善。

  “……”木然的握手。

  今年46歲的朱新寧,人世繁花滄桑,官軍商黑,他都見識過了。

  今天卻陡然發現,自己竟不是一個孩子的對手。

  最起碼,言語上一直都落下風。

  以他的層面,這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火車的“咣當”聲越來越慢,“嗚……”停頓下來。

  列車員過來開門。

  “豬哥,我到了,改天見。”張上擺擺手,下了火車。

  “行。”朱新寧也揮揮手告別。

  火車在太谷隻停2分鍾,很快就啟程。

  車上的朱新寧摸著自己胡子拉渣的下巴,細細思索,突然笑出來,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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