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花兒,你腦子瓦塌了?”
智升祥見張上又怔住了,輕輕推了一把,隻當他沒睡好,腦子缺弦。
“嗯?”張上回神,聽到有人說他,心直口快回了一句:“你是什麽時候瞎的?”
不等腦子本就不靈光的智升祥反應,起身,向教室最後面走去。
楊浩皮膚漆黑粗糙,很像個非洲人,手臂上的汗毛又粗又長,即使一副厚邊框眼鏡,也不能帶給他一絲儒雅氣息。
“嘿。”喊一聲,踹凳子一腳,讓這家夥險些閃了腰。“你哭什麽呢?”
這時的楊浩,臉面緊緊貼著堡壘與桌面的那個角落,兩邊用手堵住臉,鼻子一抽一抽,悲傷難掩。
一個閃腰,險些讓他坐在地上,但熟悉的聲音知道是張上乾的,也就沒說什麽。
“真哭了?”張上習慣性的損人。腦袋貼近,一眼看到楊浩紅腫的眼眶,還有從鼻孔裡耷拉出來的黏糊鼻水……
這孩子被傷得不輕。
“你看你也哭。”弱弱的回一句,楊浩趕緊從桌兜裡拿衛生紙,想洗鼻涕,卻發現紙沒了。
隻好隨便找個作業本,從最後面撕上一頁,就那麽硬巴巴的往鼻孔處一堵,一用力,眼一擠,“呲”,聲音很響,鼻涕水濺得滿臉都是……
隻好再撕一張,把臉上的鼻水擦乾淨,這才少了幾分狼狽。
真真是學生年代的少年啊。
張上沒有嘲笑,這樣的場景,也隻有現在才能看到吧。
“誅仙前面的部分,給兄弟看看吧?”
“范自傑拿走了,你找他要吧。”楊浩神神秘秘湊上來:“下節課是地理,要不咱們撤吧?最後一節別上了,玩完直接回家,省事。”眼神直往窗外瞟。
“去哪玩?”
“網吧,咱們聯紅警,把智老二也叫上,人多了好玩,咱倆虐他。”想到開心處,楊浩大嘴咧開,眼角飛揚。
張上很心動,卻明白是頂風作案。
“上午不行,一枝花剛發完飆,正在氣頭上,這時候被她逮住死定了,還是下午再說吧。”
想到白大芬上課時敲桌子瞪眼的樣子,楊浩立馬心虛了:“也對。”
接著從桌兜裡找出課程表,看了一眼,笑得猥瑣,又湊上來:“你猜我弄到什麽了?”
張上向課程表瞄一眼,沒什麽特殊,不就有的課劃了對勾麽。
“我上星期五去一枝花辦公室交作業,她不在,辦公室裡也沒人,我從她抽屜裡看見她的排課日程了。今下午其他班連續三節課,肯定不會上課時從窗戶上看咱們,連下午第二節課後的五十分鍾活動時間,咱們爽死了!”
楊浩講得眉飛色舞,比劃自己課程表上的對勾,儼然一個經驗豐富的地下工作者。
“不去當特工,可惜了這孩子。”張上由衷感歎。
猶豫了一下,楊浩又說道:“要不咱們把范自傑趙剛也叫上,人多了才好玩。”
張上心裡抽抽,這孩子還顯嫩:“你愣了?走得人多了,座位上全空著,上課的老師能不告訴班主任?”
一聽這話,楊浩眼神有些驚奇:“上花兒,你腦子開竅了?”
探手就要摸張上的後腦杓,他從沒想過這些,隻想著人多熱鬧,好玩,有意思。
“去去去,我這是金瓜,哪能隨便摸。”
臭屁一下,把楊浩探上來的手打掉,隨手從他桌兜裡拿出一袋黑色方塊的食品。
臭乾子。
這個時候,後世風靡全國的辣條界老大“衛龍”,還隻是一家小廠,並不出名。
統治辣條界的,在張上印象中,一個臭乾子,再一個就是“周小玲”辣條。
從包裝袋裡擠出一塊,黑漆漆的,表面還有孜然粉的細小黃絲,吃在嘴裡,像老太太吃東西一樣努力咀嚼,很用力地撕咬。
牙口不好的人吃這玩意,咬不動。
“叮鈴鈴……”上課鈴聲悠長。
回到座位上,誅仙沒拿到,嘴裡“巴咂,巴咂”吃東西,迎著目光,進來一位大帥哥。
地理老師,身材高大,斯斯文文,很有氣質,他是唯一沒有外號的老師。
“上課。”
“起立。”
“老師好……”聲音顯得稀疏。
“同學們請坐。”
不知什麽時候,已有五六個座位空了,抽煙三人組,還有劉洋,張進龍,神秘消失。
“班長,這些空座位,人都到哪去了?”地理老師邊在黑板上寫字,畫氣象圖,邊問。
李傑無奈站起來,往空缺的位置看:“趙剛、范自傑、樊鴻飛被逮到抽煙,估計被叫去批判了。張進龍和劉洋,我剛才去廁所的時候,他倆在蹲坑拉肚子,估計還沒出來。”
或許對這個答案很滿意,地理老師點點頭,身子不轉,右手面對黑板寫字,左手伸回來擺擺手,示意李傑坐下。
而這個時候,班裡已亂糟糟成了一片,傳紙條的,回頭閑聊的,同桌打鬧的,各個青春洋溢,不見第一節課的萎靡。
楊芷媛,座位在何婷婷後邊,和李建軍是同桌,離張上很近很近。
“嘿。”清脆的聲音,小聲的呼喚,讓閑來無聊想耐性子看地理書的張上回頭。
一隻白嫩的小手伸在他右後方,指甲蓋很漂亮,食指和中指間夾著疊得很整齊的小紙條。
回頭一看,那日思夜想了有幾年的純潔笑顏,正看他。
潔白的牙齒,細嫩顯嬰兒肥的皮膚吹彈可破,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用屁股壓住凳子,用力往後一崴,令後面的兩個凳腳支撐地面,身子也自然向後一偏,靠在李建軍的桌背上, 這樣和楊芷媛的距離就近了。
“給誰的?”張上有自知之明,這紙條應該是借路。
“你。”
“誰給的?”
“我……”姑娘聲音低了一分。
“嗯?”張上回頭,與楊芷媛的明眸對視。
千百年的回眸,才能換來今生一次相聚。
在今天早上升國旗以前,張上最好的女玩伴,除楊芷媛舍其誰?
一起上學,一起下學,即使回家並不同路,也要多送一截,才舍得分開。
無數次:“等等我。”
“你死呀,走那麽快幹嘛?”
“我的塗改液不出油了,給我修修。”
“改正帶的帶子掉下來了,下節課我要用。”
也抵不住“她和范自傑搞對象了”這句話。
張上眼光迷離,思緒紛亂,心情很複雜。
再來一次,以成年人的思想,也還是看不清眼前這姑娘,玩的哪出?
前世這個時候,兩人間就像一塊藕片被掰開,雖藕斷絲連,但講話的次數也隨時間漸漸變少,直到彼此保持距離。
更重要的是高三畢業後,張上憑老爸的關系,上了太谷人民心中的驕傲“太谷一中。”
而楊芷媛,去外地上了個“3+2”的幼師,至此,兩人再無聯系。
多年以後,同樣是微信興起的時候,楊芷媛的朋友圈,已滿是和男朋友旅遊的照片,然後沒過一年多,就結婚生子了。
時光,碾碎了多少彼此吸引的心靈。
再惦記地緣分,也頂不住歲月衝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