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陵,原是陵名。
以陵名轉為郡名,始於東漢,治所博陵。
後,西晉置國,治所在安平。
今日,唐改博陵郡為定州。
已是歷史悠長。
博陵崔氏在東漢躋身名門,北魏時期雖然門第低於清河崔氏為代表的四姓,但博陵崔氏在北齊北周時期全面上升,成為一流士族。
做為祖祖輩輩生於此長於此的崔氏族人來說。
博陵崔氏之名,是身份,亦是榮耀。
在定州,崔氏族人不與普通百姓混居。
他們自成一體,結廬而居。
久而久之,演變成規模龐大的崔氏居住地。
數千戶崔氏族人的宅子連成一片,自給自足,如世外桃源一般。
而散落、移居的崔氏分支,更是遍布各州。
此時,在崔氏祠堂內。
崔尚正與族老們據理力爭。
自古以來,無論貧富貴賤,無論地位高低。
百姓對土地都是情有獨鍾。
但凡手中有閑錢,第一能想到的就是買地。
可現在,崔尚居然要全族賣光手中田產,這自然引起了全族的反對和聲討。
早先崔尚以置辦工坊為名,令全族拋售田產籌措資金,這還說得過去。
族中雖然有異議,但也遵令行事了。
開年後,田產價格暴漲,崔尚下令趁高價拋售,族人也聽了。
現在,田產價格已經漲過一倍有余,漲勢正盛。
崔尚又下令全部拋售,這下族人就不答應了。
於是,族老們串連起來,甚至請出了族中碩果僅存的長輩崔榮。
準備彈劾崔尚了。
崔榮是崔尚親叔,如今已經有九十一歲高齡。
這在當時,已經算是長壽了。
關鍵是,此人如此高齡,卻頭腦依舊清晰。
如今看著崔尚與族老們爭得是面紅耳赤,他就是閉緊了嘴,一句話都不說。
“宗尹兄,你身居家主之位,不思於族人謀利,卻一味維護京城李沐,是何居心?你可知,經你手拋售的族中田產已過五成之數,按如今田產價格,就已經損失數百萬貫?”
“宗尹兄,李沐雖然貴為攝政王,可畢竟是朝廷、皇家之人,若你真以為憑著秀兒一側妃,就能為全族帶來榮耀,恐怕是想多了吧?”
“宗尹兄,你將嫡孫女早早許配李沐,我等不想置喙,只是你若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將族中之利暗中讓渡於李沐,我等絕不答應。”
一個臉色白淨,年過半百的清瘦老者站起來道,“宗尹兄,我等今日召集族老,欲罷去你家主之位。”
崔尚的臉色煞白,他厲聲道:“崔述,你等還沒這個權力。”
那叫崔述的老者施施然道:“我是沒這個權力,但諸位族老加上家父,那就有這權力了。”
崔尚迅速轉頭看向與自己平坐的老頭,“叔父,你真要與他們罷免侄兒的家主之位嗎?”
聽到崔尚問話,那九十一歲的老頭兒費力地睜開腥松的睡眼。
從在場十余個族老的臉上一個個地看去。
直看到那個崔述臉上,“述兒啊,這是你起得頭吧?”
別看那崔述方才叫得歡,可真被崔榮盯上,卻老實得緊。
他低頭垂目,揖身道:“父親,孩兒也是為了崔氏全族的利益著想。”
敢情,崔榮是崔述的親爹啊。
崔榮咂巴了一下嘴,隨意道:“去你娘的利益,你小子打小就喜歡使陰招,專門往自家人身上招呼,臨了到了這把歲數了,還是這德性。”
崔述被訓得滿臉通紅,卻隻得老老實實地聽著,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余下的族老們在人前可能倚老賣老,可在崔榮這個碩果僅存的長輩面前,卻是老實得緊。
崔榮這才將頭轉向崔尚,“尚兒啊。”
“侄兒在。”
“為叔的不問別的,就問你一件事?”
“叔父請問,侄兒對叔父絕不虛言隱瞞。”
“好。為叔問你,那李沐靠得住嗎?”
“侄兒不知叔父問得是李沐品性還是他的實力?”
“都有。”
“侄兒以性命擔保,李沐絕不是食言而肥之人。至於實力,那就不能侄兒贅述了,陛下春秋鼎盛,李沐便能據攝政王之位,他的實力可想而知。”
崔榮點點頭,咂巴了下嘴,扭頭衝著那些族老們說道:“都聽見了?老夫看著你們幾個光屁股一起長大,可為何尚兒能做家主,你們就不行呢?”
說到此,崔榮巍顫顫地起身,崔尚、崔述趕緊上前攙扶。
可崔榮一把推開崔述道:“眼光……眼光啊。崔氏傳承了數百年,不缺人才,缺得是有眼光的領頭人。當今聖上遏製五姓七望,為何?為何?說說,來,說說。”
“沒人說?好,老夫來說。因為聖上怕,怕什麽呢?怕五姓世家之勢力。自聖人登基以來,十多年了,五姓可有人站立廟堂之上?如此下去,不僅崔氏,五姓世家皆將敗落。怎麽辦?”
“來。就你,述兒,你來說說,怎麽辦?”
可憐崔述被他老爹呼來喝去的,連個屁都不敢放。
崔榮指著崔尚道:“尚兒知道怎麽辦,他正在辦。雖然有些莽撞,但至少他明白方向,知道咱崔氏該如何掙脫困局,重振家業。世事如棋局,無非輸贏二字,成則舉族興旺,大唐朝堂必有崔氏一席之地,敗則家破人亡,須蟄伏隱晦百年。老夫行將就木,不能勉強你們,願意的留下,不願意的可帶本房遷離。”
說到此處,崔榮擺擺手,坐回了原先的椅子,閉上了眼睛。
眾人面面相覷,驚愕之意浮現在每個人的臉上。
崔述更是臉色慘白,親生父親不幫兒子,竟幫侄子,這讓他情何以堪?
難道自己真是隔壁老王家的種?
崔尚腰杆子一硬,聲音變得中氣十足,“諸位兄弟,叔父的話想必都已經聽到了,能否聽令行事,都說句話吧。”
事已至此,沒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自請脫離崔氏離去。
開玩笑,這可是正枝啊,一旦脫離,便是偏支,甚至自詡崔氏,別人都未必肯認。
誰會腦子燒壞了,丟這麽大個人?
“我等遵命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