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生九子,九子各不相同。
不用說同父異母了,就是同父同母,所出亦不相同。
無論是外貌,還是心性。
李慎與李恪心性完全不同。
他今年才十七歲,比李恪要小九歲。
得益於出身高貴,有良師教導,加上李慎自幼好學,他的文才絕不下於李恪。
只是李慎不喜歡權利之爭,更喜歡填詞賦詩,這一點,象煞了長孫衝。
如果不是因為母親死得離奇,如果不是李沐正在那時鎮壓京兆韋氏。
如果不是韋挺此時與他的一席話。或許,李慎願意接受李沐的旨意,削蕃入京,做個安樂王爺。
可世事沒有如果。
“殿下,韋貴妃確實是被李沐逼死,陛下派房司徒與李沐交涉,原本是想以讓步換取李沐不追究韋貴妃,可奈何李沐執意不放過韋貴妃,這才有了韋貴妃含冤自盡之禍。殿下若不信,可派人入京,向房司徒征詢。臣以為,母仇大如天,殿下身為人子,豈能容殺母仇人逍遙?況且,李沐逼迫陛下退位禪讓,殿下又豈能坐視?”
韋挺的話其實屬實,但其中也不免添油加醋。
言者,特別是有所圖者,言語就是武器,稍加修飾,那是一把殺人的刀。
李慎相信了韋挺的話。
“若真如韋侍郎所說,孤便與李沐不共戴天。”
少年李慎哪耐得住韋挺這等言者的激將法?
“韋侍郎既然來到秦州,想必有教於孤,不妨細細說來。”李慎被激將,但聰慧於他,焉能不知道韋挺不請自來,必有所圖。
韋挺坦言道:“想必殿下已經知道,當初李沐入長安前夜,鄂國公率三萬多羽林自西門出,去了松州。黨項拓跋氏身受皇恩,與陛下休戚與共,答應與鄂國公聯手共襄盛舉,如今獨缺殿下響應。這便是臣今日來秦州的目的。”
李慎輕皺眉頭道:“黨項若能征發十萬大軍,已是極限,加上鄂國公部,加上孤麾下三萬人,不過區區十六萬之數,想要攻下長安,恐怕困難吧?”
李慎不傻,十六萬的雜牌軍勤王,人數聽起來不少,可黨項畢竟是外族,引外族攻城,是很難得到唐人響應的。
也就是說,聯軍將深入大唐腹地,孤軍作戰,面對的不僅是長安守軍,還需要面對從各地湧來的勤王軍。
這與李沐兵臨長安完全不同。
李沐有大義,他身為大唐攝政王,以平定遼東之顯赫戰功回師長安,加上率領軍隊皆是大唐合法軍隊,得到沿途民眾響應。
而現在,這十六萬聯軍沒有任何大義,李沐不是篡位自立,而是得到了李世民的禪讓,而現在李世民依舊在宮中活得好好的,說難聽點,勤王的名義不過是自己封的,沒有人會承認他們勤王的合法性。
十六萬人,根本不可能攻下長安,甚至連長安都看不到。
韋挺詭異地湊上前去,說道:“殿下有所不知,殿下親姐臨川公主的駙馬,洮州都督周道務已經答應響應勤王,他手中也所握一萬五千軍隊。”
李慎依舊搖頭,“多一萬五千人,與事無補。”
“那若是吐蕃率大軍增援呢?”
李慎一愣,有些震驚,“吐蕃人?”
“正是。”
“這……勾連外族,這可是大罪,你……你竟敢……如此?”李慎確實震驚了。
他沒有想到韋挺……不,尉遲恭竟走得這麽遠。
韋挺正容道:“殿下,高祖建唐,何嘗不是借助了突厥之力?只要在事成之後,賜吐蕃人一些好處,令他們退出大唐疆土,也就是了。”
“若他們不肯退,又當如何?”
“那就擊退他們。”韋挺說得很輕松,“殿下若能攻下長安,救陛下於水火之中,陛下脫困之後,必會傳位於殿下,至少冊封殿下為太子,是常理之事。”
聽到這裡,李慎確實有點心動了。
他想了想道:“孤聽說安州三皇兄也沒有奉旨裁撤府兵,他手中還有一萬多府兵,想來也對李沐不滿。”
韋挺喜道:“那還須煩勞殿下,說動蜀王響應勤王。”
李慎有些猶豫,“蜀王畢竟是三皇兄,這……。”
韋挺目光一閃,承諾道:“殿下放心,鄂國公在臣來時就囑咐過臣,他必擁立殿下為太子。”
李慎再次心動,點點頭一咬牙道:“罷了。與其讓李沐將刀架於孤的脖子上,不如拚死一搏,孤答應響應就是了。”
韋挺躬身道:“殿下英明。”
……。
“王叔,都傳文成公主是王叔所出,朕就想問問,文成公主究竟是何人之女?”
甘露殿中,李沐這樣對李道宗問道。
李道宗猶豫了一下,答道:“敢問陛下,為何突然問起文成公主?”
李沐道:“王叔啊,尉遲恭在松州可不老實啊。朕得報,尉遲恭正聯絡李慎、周道務準備謀反。”
李道宗大驚,“陛下從何得到的消息?”
“王叔不用問朕何來的消息,朕可以確定,此事是真。”
“那該趕緊派兵前往震懾,以防反亂啊。”李道宗確實有些急了。
李沐搖搖頭道:“若要叛,震懾有用嗎?何不讓他們顯現原形,再行平叛?”
李道宗一愣,他突然明白了李沐的用意,那就是挖坑填埋。
想到這點,李道宗心中一涼,“陛下,李慎終究是皇室,終究是陛下血親啊。”
李沐冷冷地答道:“王叔放心,朕絕不會無罪加害,他若真要謀反,朕也會依律處置。”
李道宗急道:“如今還未顯露反跡,陛下明明可能阻止,為何非要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呢……?”
“王叔不必多言。”李沐抬手阻止道,“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也須有承擔責任的義務。李慎、尉遲恭都一樣,往前走還是往後退,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就算朕阻止了他們這一次,王叔敢擔保他們不會有下一次嗎?狗行千裡吃屎,朕不信阻止了他們這次,他們就會幡然醒悟,既然如此,那就按律而行吧。”
李道宗沉默了,他無法擔保,所以,他只能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