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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龍驚唐》第883章 以何牧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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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人活著,喂飽就行。

  但房玄齡明白,人,是要有尊嚴地活著。

  要有尊嚴,便須先識禮儀。

  如何識禮儀,首先需要識字。

  一個字幾十筆畫,太難識,太難書寫。

  而李沐所修的簡化漢字,為開啟民智打開了方便的大門。

  故,房玄齡膜拜稱頌。

  魏征想法與房玄齡有些許不同。

  他也是三朝舊臣,經歷太多的政鬥,對正治的敏感度非常敏銳。

  如果說從一開始被房玄齡煽惑,是真的擔心李沐執意妄為,禍害了如今大唐一片形勢。

  那麽現在,他已經徹底反應過來了。

  雖說還不清楚房玄齡是怎麽想,但魏征已經感覺到自己是被人利用,成了別人手中的一把刀了。

  魏征也是飽學之士,當然能體悟漢字簡化給天下帶來的震蕩。

  這觸及了許多既得利益群體的利益。

  如今天下士子,哪個不成體系?

  可以說,世家之所以為世家,無非掌握了兩件東西。

  一是土地,二是仕途。

  而土地,已經被李沐之前擊個粉碎。

  如今世家手裡最後一樣賴以生存的依仗,又將在這簡化字的推行下崩潰。

  試問世家豈能善罷乾休?

  如果把之前的儒生比做十年練一劍。

  那麽現在李沐所做的,就是速成培訓。

  雖然速成的學子無法象之前的儒生那麽有底蘊。

  但速成的學子,對這個時代,就已經足夠用了。

  這樣一來,幾年之後的朝堂,將增添一股新的勢力。

  新勢力將摧毀一切舊勢力,它有著強大的人才流,因為可以速成。

  對立是不可避免的,舊勢力要麽接受,要麽淘汰。

  沒有第二條路走。

  魏征就這樣領悟到了自己的尷尬處境。

  他不能將自己劃撥到舊勢力一方,與皇帝對立。

  所以,他要反擊。

  反擊最好、最快、最有效的手段,就是表明立場,當眾表明立場。

  於是,他跪下稱頌。

  只是魏征對房玄齡迅速的反應有些疑惑,但也正因為如此,魏征心裡洗去了對房玄齡的懷疑。

  站立不動的官員越來越少,許多官員是沒有反應過來。

  他們基本上沒有正治傾向,往好了說,他們忠於的是大唐。

  他們的言行,基本上就是依照各部主官的意志為轉移,人雲亦雲。

  但有些人,站得很直。

  目光很堅定。

  站在滿殿跪著的人當中,非常地扎眼。

  李沐沒看見。

  因為不想看見。

  只要是不想看見的人和事,李沐都能看不見。

  就象無法叫醒裝睡的人一樣。

  隨著稱頌完畢,殿中的氣氛變得詭異起來。

  李沐不說話。

  跪著的人依舊跪著,他們擔心自己起身,就會與那些站立的人混為一伍。

  而站著的人,要說不慌,那是假話。

  他們同樣擔心,李沐的“任性”。

  任性這個詞,形容李沐最合適不過了。

  因為李沐善變。

  有時是個謙謙君子,令人如沐春風。

  有時是個暴君,殺伐果斷。

  更有時就是個棒槌,固執到了極點。

  這種人難以琢磨,誰也不知道下一秒他會乾出什麽不可理喻的事來。

  所以,站著的人是最忐忑不安的。

  可與利益相比,命都可不要,忐忑不安就不叫事了。

  “臣有本奏。”內閣大臣、兵部尚書劉弘基就是站立不動的人之一。

  敢不隨眾稱頌的人,自然官不會小,資格不會嫩。

  劉弘基同樣是三朝元老,其父隋朝河州刺史劉升。

  於李淵起事、建唐有大功。

  在李世民一朝,也頗受重用。

  資格確實老。

  但人會變,劉弘基少年時落拓不羈,喜結交遊俠,因不事生產落得家貧如洗。

  按理說,象他這樣的無產者,應該是李沐改革的擁躉。

  可在劉弘基因功受封任國公之後,便開始重建家族勢力,與關隴士族勾連到了一起。

  李世民在位時,因扶持關隴士族對抗各地世家,所以劉弘基的勢力就有了長足的發展。

  劉弘基與長孫氏走得很近。

  他的門下,有號稱門徒一千八百人,在各地為官者,不計其數。

  李沐的科舉改革和漢字簡化直接擊中了劉弘基的要害,如果按這樣進行下去,三、五年之後,這些門徒將會散個精光。

  所以,劉弘基不得不站立著。

  李沐依舊不生氣,毛爺爺對於讚貶都可以一半分呢,何況是自己。

  李沐認同一句話,“我不同意你說的每一個字,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力。”

  所以,李沐平靜地問道:“劉卿家但說無妨。”

  劉弘基奏道:“陛下簡化漢字之功,足以與堯舜相媲美。但臣以為,若此事推行下去,勢必天下大亂。”

  “此話何意?”

  “陛下想必知道,諸公也應該知道,天下士子入仕,哪個不經過十數年的寒窗苦讀?而現在,簡化字的推行,只要三、五年就能追上,甚至超越,之前那些寒窗苦讀的士子們。試問陛下,這天下士子能否答應?”

  李沐道:“劉卿家此話有些道理。”

  “臣還有奏。”

  “一並說了吧。”

  “陛下,各地州縣官員皆是讀聖賢書的士子,他們代天子牧民, 固然是陛下授於了他們牧民的權力,但更因為他們是飽讀詩書之士子。當有一天,他們發現,所牧之民的才能皆不下於他們,敢問陛下,官員以何牧民?”

  這話一出,竟引來了許多官員的認同,連跪著的不少官員,也點頭認同。

  牧民。何為牧?

  顧名思義,放牧。

  把人象牛、羊畜牧一般地管理,是為牧民。

  官府口中的良民,就是安分守己,服從管理的百姓。

  但凡有不安份者,皆稱刁民。

  何為不安份者?

  不服管教者、才能過於逆天者,是為不安份者。

  如果一州一縣,有那麽幾個刁民,都屬於正常范疇。

  可有一天,各州各縣的“刁民”層出不窮,那麽,這世間就亂套了。

  不可控了嘛。

  很顯然,科舉改革和簡化漢字的推行,將會造就出一批,不,應該是無數“刁民”。

  這是自己打自己臉,自毀江山啊。

  這就是劉弘基和那些點頭認同的官員,心裡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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