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良吉影一臉疲憊的凝視著面前茶幾上的碎裂吊燈，他的目光在斷裂的吊線上遊離，心底不斷泛起奇妙的思緒——

　靜下心來仔細想一想，那個妄圖奪取所有箭、依靠替身使者支配世界的組織，其實有很多可疑的地方。

　那些據點內意義不明的、近乎解密的精巧殺人機關，那些初見者九成九要吃上大虧的各種陷阱...

　那些千奇百怪、無比陰毒，但卻絕大部分都偏向物質干涉與控制的替身能力...深入分析就可以看出，敵人中基本沒有人擁有類似殺手皇后炸彈轉化這種近乎規則的能力，起碼在客觀的表現力上沒有，這與輪回中接觸到的替身圈子情報有明顯的出入。

　還有那組織的歷史...其忠心成員所表現出來的、組織力量涉及領域所表現出來的深厚底蘊，與客觀的調查結果有著微妙的差別，那個強大的組織在某些側面看來，有些過分的年輕。

　還有，那個看破了殺手皇后敗者食塵能力的預言者...

　拋開常識與邏輯，遵循著直覺從結果的角度去看待過往的漫長戰鬥，吉良吉影心底逐漸形成了一個恐怖的猜想——

　一切都是假的，那些敵人、那個組織...

　自己所經歷的所有苦難與折磨，都是舞台上精心安排的劇目，敵人的目的就是為了無止境的折磨自己、為了最大程度的——

　“...逼我使用敗者食塵?”

　千萬條線索圍繞著心底閃過的靈光編織收束，面色越發深沉的吉良吉影默不作聲的發動了敗者食塵。

　眨眼之間，碎裂的吊燈就重新恢復完好回歸了天花板，吉良吉影維持著當前時間點自己閉目休息的模樣不動聲色，很快，全神觀察吊燈的殺手皇后，就將吊線上的那絲異狀反饋給了他。

　——難道說，敵人知道我擁有時間回溯的能力，但卻無法直觀感受到時間回溯的現象?所以只要我的行動與回溯之前沒有任何區別，敵人的行動也就不會產生變化?

　電光火石之間，吉良吉影拋下運轉的思緒、從沙發上暴起伸手，殺手皇后的虛幻右臂從起跳的他伸出的手掌上延伸而出，抓住了剛剛崩斷幾根纖維的吊線。

　殺手皇后·第一炸彈·接觸引爆！

　刹那之間，被替身能力轉化為炸彈的吊線，就將無與倫比的毀滅力量擴散到了其所接觸的一切事物上。

　裝飾華麗的吊燈，連同吊線連接的天花板，在這一瞬間被其內部迸發的恐怖能量徹底湮滅。

　無聲無息的爆炸過後，失去天花板支撐的、原本歸屬客廳上方房間的家具事物轟然墜下，劇烈的碰撞聲與煙塵在夜色之中飛速擴散，臨近的其他別墅的主人們紛紛點亮燈光、打開窗口向這邊觀望。

　敏捷避開墜落家具的吉良吉影卻顧不上別人的反應，他部分具現殺手皇后的輪廓擋住煙塵，在轉頭四顧沒有發現敵人與危險後，就收回視線用手指仔細揉搓感覺著手中那根吊線的微小破口。

　在殺手皇后接觸到正在斷裂的吊線的那一瞬間，一種似曾相識的微妙感覺就從吉良吉影的心底浮現了出來——

　最初接觸到這種微妙感覺的時候，大概是那有些模糊的記憶裡、自己駕車離開杜王町被襲擊的時候吧，之後那次刻骨銘心的療養院之旅，似乎也是始於這種神秘的力量。

　那是一種...能量?一種有著隱約波動、震顫感覺的、可以在絕大部分物質乃至人體中肆意傳導的能量。

　沉浸在回憶中的吉良吉影很快就想起來了——他不斷輪回奮戰的過程中，在很多很多的敵人身上，在那些千奇百怪陰毒無比的特殊能力上，都曾有過這種微妙的感覺。

　——所以說，過往自己遭遇的那些敵人，他們擁有的特殊能力，其實都是同一種神秘力量的偽裝?

　可怕的猜想再一次獲得了佐證，攥緊手中吊線的吉良吉影咬了咬牙，強迫自己按捺住翻滾的負面情緒，在猜想的基礎上繼續深入思考——

　如果敵人過去的目的，真的是為了誤導自己、逼迫自己主動、高頻率的使用敗者食塵，那麽有一個問題就需要首先確認...

　可以回溯時間的可怕力量——敗者食塵，使用的時候會付出代價嗎?

　當然有。

　丟掉吊線重新坐在鋪滿灰塵的沙發上，對外界動靜不管不顧的吉良吉影兩手撐膝，他瞥了眼身側若隱若現的殺手皇后，隨後繼續沉浸在思考中。

　雖然殺手皇后始終不發一言，但從替身反饋而來的些許信息碎片中，吉良吉影知道使用敗者食塵是需要消耗一些東西的——

　那是一種超越了人類理解范疇的事物，絕不是可以輕易被人類觀念量化判斷的東西。

　雖然吉良吉影無從知曉那被消耗的東西是什麽，但他使用能力時也不覺得那種神秘東西會被自己的舉動消耗殆盡——或者說，他隱約有種感覺，只要自己的不斷回溯與戰鬥最終迎來的是好的結果，那這一切消耗就無足輕重。

　但相對應的，每一次使用敗者食塵，都在削減某種可能性、都在堆高最終失敗時所需要付出的代價。

　已經使用了無數次敗者食塵的吉良吉影，不知道自己最終失敗時會有什麽下場，也不敢用自己作為人類的貧瘠想象力去猜想，他只能將精力集中在如何獲取勝利與希望上。

　而除了消耗與代價之外，敗者食塵還有著什麽限制嗎?

　依然是有的。

　那些限制裡，吉良吉影體會最深的，就是時間回溯間不斷累加的精神負荷，特別是對於他這樣有著一定精神潔癖與強迫症的人來說。

　敵人剛剛的兩次襲擾，精準的卡在他將睡未睡的瞬間，很明顯是在阻礙他緩解精神壓力——換位思考一下，吉良吉影覺得自己“經歷漫長戰鬥後察覺到異常與陰謀”這件事情，敵人恐怕也已經知曉了。

　畢竟，能將繁複舞台搭建到那種程度的可怕敵人，沒理由沒預料到他現在的反應吧?

　即便這個舞台搭建在時光的漩渦之中——吉良吉影已經不敢再有任何僥幸心理了。

　不過，敵人明目張膽的警告和自身精神負荷，勉強還在應對的范圍之內——吉良吉影的意識始終會回溯到健康的身體上，純精神層面的負荷...起碼在徹底絕望之前，還可以繼續堅持下去。

　本就有些心理問題的吉良吉影，也多少研究過一點心理學，他很清楚自己當前的狀況有多危險，但戰鬥這種事情，往往沒有那麽多選擇的余地。

　但真說起來，精神方面的負荷，除了回溯到睡眠時間並維持睡眠狀態避免被察覺到外，也不是沒有辦法徹底解決——只不過吉良吉影就算是自殺，也不會選擇去使用那種方法。

　那種方法就是，讓作為時光炸彈敗者食塵的“引爆器”的替身“殺手皇后”，脫離自己的靈魂意識，寄生在時光炸彈或者別人靈魂上。

　那樣做的話，失去殺手皇后力量庇護的吉良吉影，將失去在時間回溯中維持完整意識與記憶的能力，被引爆器寄生的人則會獲得這唯一的赦免特權。

　沒有輪回積壓的負荷，精神方面的問題自然也就不複存在了，但代價，卻是徹底的失去主動權——

　或許詳細、嚴格的設置敗者食塵的引爆條件，可以讓吉良吉影毫無壓力的實現億萬次輪回才能得到的成果，但這種將身家性命交托在其他輪回者手中的事情，無論風險有多小吉良吉影都絕對不會去做——

　體驗過無數次時間回溯的他，無比清楚的明白這種能力的可怕，他不認為可以在輪回中保留意識的人，找不到繞過敗者食塵規則的辦法，無論那種規則條件的設置有多嚴密。

　想到這裡，吉良吉影心底也不由得歎息了一聲——如果有一個可以完全相信的同伴就好了...可惜自從知曉自己殺人奪手癖好的父親很久以前逝世以後，離群索居的他就再也沒遇到過可以相信的人了。

　聯想到父親逝世的時間，吉良吉影就順勢思考起了敗者食塵除精神方面的製約外剩下的問題...時間點。

　時間回溯不是萬能的——吉良吉影很清楚的感受到了，殺手皇后的敗者食塵能力，其實是圍繞著最初他因病瀕死而覺醒的那個時間點延展開的。

　作為一個人類，吉良吉影無法窺見替身在時間軸層面的力量變化，他只是知道，敗者食塵無法帶他回歸太過久遠的過去——

　就算拚盡全力、冒著精神受損的風險向過去邁進，他也頂多只能去到幾年前、自己被箭刺激覺醒替身的那個時間附近。

　被箭刺傷獲得替身並不是什麽巧合，作為替身合格載體的靈魂塑造起來需要時間，吉良吉影就算不知道替身背後的秘密，也多少明白讓意識前去自己大腦、思想還未成熟穩定的時期是多麽危險的事情。

　在與那個被偽造出來的組織戰鬥的過程中，吉良吉影在被苦難折磨時偶爾也想過——自己要不要乾脆將時間回溯當做最後的退路，回溯到更早的、沒有引起組織關注的時間點，在不斷的回溯中重複平靜的生活?

　如果自身在很多年後老去，吉良吉影並不抗拒回溯時間開始新一輪不一樣的人生，但這並不代表他會接受自己被逼迫著進行類似的超級縮水版生活。

　或者說，他極端的憎惡那種因外力逼迫而改變自身生活軌跡的事情，也無法接受在短暫的時間尺度中、在狹小的空間范圍內不斷輪回重複的日子。

　只要想一想，自己要不斷的接觸相同的人、完成相同的枯燥工作、獲知相同的新聞信息，在一個不會進步改良、不會有新鮮事物的生活環境下生存，吉良吉影就會瘋狂的燃起鬥志。

　連可以留一手的女朋友都無法看到令人眼前一亮的新人，只能一次又一次接觸熟悉到厭惡的對象。

　他絕對不會接受這種未來——恐怕，殺手皇后也不會接受有這種念頭的宿主?

　“所以，我要繼續戰鬥...”

　聽到房間外面傳來小區管理者的敲門聲，沉思良久的吉良吉影長舒了一口氣，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肩頸，心底再次定下了決心。

　“敵人可以偽造一個組織，就能偽造第二個，我單獨一個人難以在外追查到敵人力量的根源，不能再被牽著鼻子走，追查問題根源的事情要謹慎進行，所以從現在起，我要先試著守住杜王町...”

　“之前轉化吊線的時候有感覺到炸死了什麽東西，敵人並不是無敵的...但凡會打擾到我生活的敵人，來多少我就殺多少，被敗者食塵湮滅的敵人會永遠從時光中消失，我不相信你們會有無限的資源和人手來給我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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