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無人看守且自稱是藏書館，但知識高塔畢竟是一位真神的神殿，來到這裡的人都自覺在這接近神靈之地約束著自己的言行。

　程斌越過在吟遊詩人前站得整整齊齊的、各色種族都有的人群，來到了塔身上散發著柔和光芒的、呈現出漩渦造型的時空法陣前。

　門扉一樣的漩渦旁，懸浮著一些動態變幻的符文，其所構成的魔法能精確識別出所有注視它的生命，並將大量的信息通過靈魂之語無障礙地展現給注視者。

　前面是關於知識之神與其教會教義的官方介紹。

　但除了宣稱自身絕對中立的立場外，整篇介紹就只是略微提了幾句關於知識之神歐格瑪的神職領域，表示其牧師與信徒隻專注於知識的搜集，甚至沒有提及關於知識傳播這類會干涉其他勢力的行為。

　後面則是關於進入知識高塔的注意事項。

　知識高塔就像它的名字一樣，內部蘊藏著知識之神教會搜集的知識，甚至其內部的核心區域，還有直達知識之神歐格瑪神國的鏈接，所以這座塔理論上包含著整個世界所有已知的知識。

　但並非知識之神信徒的遊客，是無法進入這座高塔的，甚至他們在注視到這符文法陣展示的內容時，心底就會浮現起敬畏的念頭，他們都會在被植入的意念下放棄進入高塔的嘗試。

　只有能突破這層源自神術的精神干涉的強者——一般情況下特指傳奇——以及有著明確信仰之線的知識之神虔誠信徒，才能從折疊扭曲時空的漩渦法陣進入這座高塔。

　掃眼間就將這個符文法陣所有結構剖析清楚、並看到了其內部分級隱藏的信息的程斌，倒是有心想試試模擬個聖靈級信仰騙過檢測機制進去，說不定那樣還能直接觸動聯系上知識之神——

　普通地念誦神名...就像莫瑞根所表現的那樣，一般神靈並不能主觀分辨解析龐雜的、神名感應反饋過來的信息，依靠神格處理神職神名反饋的他們，通常只能被動察覺到一些特殊的警示。

　一個連信徒都不是的凡間生命念叨神靈名字，說有一些神靈級別的事情要商量商量，估計神靈的被動反饋只會將其當做狂言狂語給略過去，反饋機制設計得暴躁點的，說不定就直接一個神罰丟過去了。

　不過程斌仔細想了想後，還是沒有選擇假扮高等級信徒進門的方法——

　從莫瑞根之前見到他眨眼間扭曲靈魂偽造信仰連接的反應來看，這是一種相當打臉的挑釁的行為，用這方法進門和直接打上門拆家恐怕在性質上沒有多大區別。

　於是專精靈魂法術的半神紅龍，就無視了符文法陣的精神干涉直接踏入了漩渦狀的門扉中。

　已經從外部觀察過的程斌，並沒有為踏入漩渦後眼前驟然扭曲變化的時空感到驚訝——

　神靈的主神殿，自然不可能真的和樸素外表一樣只有那麽點大，不需要守衛的知識高塔內部隱藏的奧秘，顯然遠比傳奇法師的魔法塔要可怕。

　在極其短暫的傳送間隙裡，程斌仔細打量著周圍高速變幻的符文法陣，透過這些幾乎扭曲成彩色光幕的符文，他雖然無法直接窺破其內在的運作機制，但起碼能看出創造者在符文法陣一道上的設計思路與編寫習慣。

　“據說這座知識高塔，是知識之神親手打造的...”

　白駒過隙般的傳送過程很快就結束了，程斌匯總整理了一下自己匆匆掃到的數據，隨後得出了結論——

　“從目前觀測到的細節來看，知識之神對符文之語的認識，確實要比我高深得多，要不是我能靠特殊算法支配自己靈魂，恐怕我連魔法的入微控制都跟不上...”

　站在類似星界的漆黑虛空中，程斌看著身前浮現出的、正在緩緩展開的淡黃色古老卷軸，臉上露出了微妙的表情:“在元素、魔力、符文的思維指令機制下，一般人想保持著正常思考能力抵達這種控制水平可不容易...”

　在無邊黑暗呈現出唯一光明的無字古卷徹底展開，隨後一道沒有任何感情的意念從古卷中傳遞到了程斌這裡——“富有智慧的、接近神靈的存在，你有資格觀看知識古卷，但你必須為自己提出的每一個問題支付一個答案。”

　打量了一下古老卷軸的程斌心中了然——符文之語基礎上的、類似智能程序的存在麽，難怪這邊的魔法控制如此精細，仔細看看這古卷裡還有不低的神性...

　在高塔外說明法陣隱藏的高等級信息中，程斌已經知道了關於這個只會展示在特殊人群面前的知識古卷的機制——對於非信徒的訪問者來說，它會提出一個問題，訪客回答這個問題後，就可以反過來向它提出問題，如此循環進行另類的信息交易。

　知識古卷會衡量回答的真假與相對價值，並在之後的提問反饋中視情況進行詳盡或模糊的解答，總之，讓知識信息的交易盡量平等和諧。

　知識之神理論上是通曉世界所有知識的，不過這個“知識”的定義得視神職的具體形態而定，無論如何知識之神都不可能是真正意義上的“全知者”，所以知識古卷有想知道的問題程斌並不奇怪，但是...

　知識古卷第一個提出來的問題，就讓程斌感到異常古怪——

　“請問，你是男性?女性?雄性?雌性?無性?或者其他?”

　這是什麽鬼問題...滿臉詫異的銀發精靈低頭掃了眼自己下身，琢磨了一會兒這個問題的深意後他抬頭笑道:“無性。”

　——這個問題，不會是想確認我這外來者本體的情況吧?以知識高塔體現出的魔法能力，破解我變形術察覺紅龍之軀的性別並不困難...特意按通用語含義分開男女和雄雌，連種族認知都在試探范圍內?

　知識古卷的紙面上浮現出一串變幻的符文之語，同時還有真名層面的力量在不斷湧動，似乎在通過神靈級別的方法檢測答案。

　沒過多久，又一道靈魂之語在程斌這邊響起:“請提問。”

　本來計劃先詢問所有神職規則的程斌，因之前知識古卷的詭異問題改變了主意，他若有所思的道:“在這裡與我交流的，是知識之神歐格瑪?”

　向知識古卷提問的機會其實相當寶貴，絕大多數見到古卷的人基本都被限定了提問次數與范圍，要是他們看到程斌的待遇與提出的問題，恐怕會氣到掀桌。

　聽到程斌提出的問題，知識古卷上流轉的符文光輝驟然變幻了一陣，隨後回答道:“是‘知識之神’，並非是‘知識之神歐格瑪’。”

　程斌一愣——神靈的名字總不會記錄錯誤吧?那麽，是AI代管神格?還是說這個知識古卷是歐格瑪神靈本質的某種模擬?歐格瑪居然和神靈本職保持著某種脫節的狀態?難怪始終那麽低調。

　在程斌沉吟思索的時候，知識古卷閃爍著提出了下一個問題:“你會在什麽行為中獲得樂趣?享受美食?提升實力?掌控權利?增加配偶?或者其他?”

　——其他見到古卷者，會被問到這種詭異的問題嗎?

　感到摸不清知識古卷思考回路的程斌無聲輕歎——美食配偶什麽的人生享受，對他這樣的存在來說還真是挺遙遠的...

　快樂這種東西不過是靈魂的一種應激反應，物質層面變化的間接刺激，哪有手工操控自己靈魂來得方便?只不過遠比物質層面深入的歡愉，太過沉迷會破壞靈魂算法的...

　程斌不打算割裂靈魂算法中的情感部分，但也不想沒事就增加與物質變化掛鉤的情感反應。

　回顧了一下自己在這世界中的經歷後，程斌對知識古卷乾脆地答道:“探明未知。”

　這次知識古卷的反應速度快了很多，幾乎在程斌回答的瞬間就做出了回應:“請提問。”

　程斌嘿嘿一笑:“我的問題是，請驗證這份資料中的猜想是否正確——《神職架構與接口協議》”

　高層面通用的靈魂之語，可以傳達極其複雜龐大的信息，程斌順著自己觀測破解出的知識古卷對外感知渠道，一股腦將自己編輯的文檔當做一個問題硬塞了進去。

　一個為什麽總是包含著更多的為什麽，知識古卷不可能完全解答程斌提出的、詳盡到恐怖的問題細節，畢竟連接現實與神國的神職涉及到大量關於神靈的秘密，但光是觀察知識古卷對這個問題的解析處理過程，程斌就能了解到很多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因為知識古卷這個類似智能程序的存在，其結構和程斌理論猜想中的某些神靈層面的東西很相似。

　不過知識古卷的反應有些出乎程斌的預料——他本以為對方會因問題太過龐雜而含糊過去，但沒想到的是，知識古卷居然一點一點逐字逐句的給資料添加了注解按原格式反饋了回來。

　看著資料文檔中那些細化到了一定程度、甚至不避開涉及古卷自身運作的那些回答，程斌嘴唇微張道:“這都行?太大方了吧...”

　雖然沒成神無法直接驗證，但只是通過目前已經掌握的真名與神性的各種特性與接口，程斌就能確認這份資料中關於神職細節的注解回答都是相當符合邏輯的、很大程度上是真實的。

　不過哪怕是知識古卷這樣的存在，對於神靈的認知也沒超出這個世界的畫風，這導致反饋注解上的很多術語建立在有些玄幻唯心的認知角度上，程斌花費了一點功夫才翻譯成自己習慣的格式納入了自己的知識體系。

　像是關於如何通過純化意念、調控神性領域為升華神職做準備，知識古卷反饋的信息中表述的是一套人性到神性的心境雕琢與意志磨練法，換成程斌這一套，就是一系列基於物質載體干涉的靈魂算法調整。

　這不能說對方認知到的規律是錯誤的，畢竟按對方這種去做也能不打折扣得成功，但程斌自然會認為自己的認知角度更深入更客觀更真實——

　哪怕這種堅定的唯物世界觀，曾經被薩麥爾在時間囚籠裡抓住觀念本身的邏輯矛盾有理有據地噴了一頓。

　根據翻譯過來的神職知識，程斌調整了一下自己體內神性蘊含的信息，並通過觀察知識古卷內的神性反應，間接確認了知識之神歐格瑪的神之領域的具體形態與內容。

　“歐格瑪對知識的定義這樣的嗎?”摸清了知識之神的神性後，程斌就明白了對方神職對應的物質變化與信息結構是什麽了，“就神職的感應標準來說，歐格瑪可比莫瑞根要複雜深刻得多...”

　除了對已有知識的掌控與對定義外，這個世界內所有的位面中，一切未觸及神之領域的智慧生命，其思維活動中建立在具體事物認識上的靈感與想法，都會觸動知識之神歐格瑪的神職，令其產生感應並獲得一定的神力。

　歐格瑪甚至可以根據感應投放神力參與這個過程——他甚至可以在某些靈感誕生之前就產生感應並進行干涉， 從而阻止對應的知識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要是知識之神的神職稍微拓寬一點，並擁有足夠強大的力量反饋所有感應，這個世界一切智慧生靈都逃不掉被其干涉思想的下場。

　神靈的力量，確實要遠比凡人強大，哪怕是最弱的神靈，在其神職領域內也遠比最強大的半神更恐怖。

　“這種神職層面的感應與反饋，是覆蓋星界所有位面的...”程斌不由得為知識神職的恐怖潛力感慨了一聲，“還好我從一開始進入世界時，就維持著超高複雜度的靈魂算法，知識之神的神職基於正常生命靈魂形態的判斷標準沒辦法識別我的靈魂活動...”

　程斌免疫基於普通智慧生命靈魂的神職影響並不奇怪，畢竟惡魔那種靈魂算法詭異的生命，也不在知識之神歐格瑪的感應范圍內，程斌那直接由量子化身打造的靈魂，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可比惡魔要詭異複雜多了。

　就在程斌於心底驗證整理關於神職的知識時，知識古卷再一次提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