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一次意外的穿越,那麽青城會在幾年之後被皇太極攻下,卜石兔汗和白洪大台吉在此前就被林丹汗攆跑了,然後是皇太極攆兔子一樣趕走了林丹汗,林丹汗一路跑到鄂爾多斯部地盤,最終死在了那裡。
皇太極在林丹汗死前感覺事不可為,畢竟出師太久,走的也太遠了,為了泄恨和消滅蒙古人的統治中心,皇太極一把火燒掉了青城裡的大半建築,只有銀頂寺僥幸留存了下來,後來林丹汗死了,他的皇后們爭先恐後的投降了皇太極,把林丹汗的十萬牧民和元時的玉璽雙手奉上,自從之後皇太極成為了全蒙古的主人,而眼前的這座城池一直到幾十年後才又重新修複了部份,不過再也沒有辦法恢復往日的榮光了。
穿過兩道門戶,眼前就是建築在高台之上的正殿,重簷歇山的正殿是殿身七間,面闊九間的龐大建築,其規製稍大於王府,當然遠低於在北京的大明皇宮正殿,想想這座建築是修築在四野茫茫的草原之上,也可以看的出來當年俺答汗極盛之時土默特部落的不俗實力。
站在正殿的廊簷之下,可以看到大部份汗宮,其實除了正門大殿和偏殿外,往北的宮室范圍並不大,只有百余間殿宇閣樓的建築,還有一個小型佛寺和小花園,總體來說,和九千多間屋子的故宮沒法相比,和真正的大明王宮也是頗有些差距的。
廊簷在左右,然後是梢間,次間,次間,再往前些,就是明間,也就是大殿正門。
手持長槍,或肩扛火銃的士兵兩眼炯炯有神的看向張瀚,人們都在等著張瀚跨入那一步。
張瀚看向殿內,蒙古人的體制實在粗疏的很,大殿裡居然沒有座椅和陳列擺設,空空蕩蕩的,只有正中放著一個盤腿用的墊子,四周也擺放著墊子,那是台吉們議事時用來坐的軟墊。
這個地方張瀚來過,頭一次進來時他還只是一個偷出口外找走私渠道的小商人,名不見經傳,沒有銀錠台吉當引路人,不要說進入這座大殿了,就連平安進青城的可能也是沒有。
數年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時勢倒轉,當年的卜石兔汗已經成了一堆骨灰,年邁的老台吉那木兒也早就墓木拱矣……
張瀚沒有想太多,他終於一腳踏了進去。
外間立刻歡聲雷動!
這是王權的象征,雖然張瀚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和大明決裂,不可能打出旗號來稱王,可進入這座汗宮的同時,就象征著張瀚有了稱王的實力,和裕升已經從一個表面上擁有護衛武裝商團兵的大型商行,搖身一變成為雄霸一方的割據勢力了。
這種變化雖然上層感受至深,但不代表普通的士兵就不明白這一點。
他們的一切利益都已經與和裕升牢牢掛鉤,都寄托在張瀚一人身上,張瀚走的越高,也是代表他們走的越高。
孫敬亭和李慎明等數十人也逐步走入大殿,因為沒有座椅,眾人只能和張瀚一起盤腿在地上坐著。
張瀚沉思片刻,終於道:“第一件事,梁興以前敵總指揮的名義,下令各部就地駐扎,同時與軍法司一起嚴明軍紀,處置關押俘虜。”
“是!”梁興跳了起來,正兒八經的行了個軍禮。
張瀚也是有種感覺,雖然他並沒有稱孤道寡,但進入這個大殿之後,似乎多了一些儀式化的東西,有一層無形的隔膜出現在他和這些夥伴們中間。
這種東西是千百年來形成的階級之分,也充滿了天人感應學說中的玄之又玄的部份,這種東西令得人們對他的命令更加敬畏和遵循,但副作用就是帶來了他和部下難以避免的隔膜。
“第二件事,軍情部門立刻多派哨騎塘馬,傳遞消息,通知銃騎兵第二團和步兵第五團,還有步兵第二團等各部,青城已下,下一步是嚴密防守可能會來的襲擊。”
楊秋起身,躬身應諾。
張瀚思索片刻,又道:“第三件事,後勤部門立刻從小黑河堡等囤積糧草的地方,多送柴薪,糧食等相關軍資,同時準備分流關押俘虜,對普通的未曾參戰的蒙古老弱則要發放糧食柴薪,救治病患,盡快的使地方安定下來。”
“第四件事,軍隊先放假三天,緊接著軍訓部門制定恢復性的訓練計劃,使部隊在大戰的疲勞之後,盡快恢復,隨時準備北上或西進參戰。”
張瀚捏了捏眉心,又想了一下,終於笑道:“好了,暫且就是這麽多。”
“還有呢。”李慎明道:“身為侍從司的司官,我請求立刻選派騎兵隊伍,深入北方,查找搜尋張續文等人的下落,他們不僅帶回來的人特別要緊,也不僅僅是要建立的北方商道要緊,更要緊的是他們是我侍從司的人,也是和裕升的人,他們是咱們的夥伴,是生死與共的袍澤,我建議,要不惜一切代價,盡早派出兵馬,一旦他們被漠北三部合圍殲滅,這將是我們的一生之痛。”
聽了李慎明的話,眾人為之動容。
孫敬亭立刻道:“我很讚同,並且會責成軍令司極力配合。”
梁興也道:“我看要在銃騎兵和槍騎兵中挑選精銳去執行這個任務,如果可能的話我都想親自帶隊。”
李慎明的話鼓起了所有人的情緒,同時在場的人也比常人明白,俄羅斯人與和裕升的商道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傑日涅夫等造船和航海的人才,另外經過出使的錘煉,不論是張續文還是總負責的莫宗通,或是鄭芝龍和何斌、甘輝等人都是十分難得的人才,特別是鄭家兄弟等人也都是精通航海和海外貿易的南方人,這對幾乎全部由西北和北方人構成的和裕升來說,如果把鄭家兄弟等人損失了,這個損失之大,一時半會都是很難彌補回來的。
“不,派出獵騎兵。”張瀚卻否決了梁興的建議,說道:“北邊的情形,獵騎兵更合適。”
眾人都是恍然,深入北方北虜的地盤,甚至多日得不到補給,只能靠遊擊做戰的方式來堅持下去,派出的騎兵必定要因糧就敵,這樣的情形下,獵騎兵果然是最合適的兵種了。
梁興有些為難的道:“獵騎兵能集結三個連隊多,大約四百人左右的兵力,裝備上也盡量給他們裝備最好,但現在缺乏合格的軍官來統領。”
“我會考慮的。”張瀚終於站起身來,說道:“你先下令獵騎兵集結吧。”
梁興躬下身子,在場的人們都是一起躬身行禮,不管是李慎明這樣的好友兼夥伴,還是孫敬亭這樣的親戚兼部下,這個時候,都是用了超出平時使用范圍的禮節。
張瀚沒有過多在意,他忽略了簡陋的陳設,關注的是宏偉闊大的殿閣本身,殿內豎立著多根兩人多合抱的柱子,全部漆成紅色,殿宇頂部達三丈多高,這樣的建築本身除了議政外簡直找不到其它的作用,用來居住實在是太大和太高,令人感覺十分的不適。
而用來議政,可以叫人感覺座上的人高高在上,就連張瀚此時也是情不自禁的有一種莫名的東西在膨脹,他感覺到一股浩瀚的氣勢圍繞在自己身邊,一種莫名的情緒在心中膨脹著……從眼前的大殿望出去,中間的甬道仿佛筆直通天,所處的位置是坐北朝南,象征著張瀚最尊貴的地位……
“今晚犒賞三軍吧。”張瀚最終道:“每個中隊給豬一頭,羊四口,酒兩甕,召習令色並諸台吉進汗宮,與我們一起歡宴。”
……
一陣微風吹過,長及膝蓋的大片綠草如同被風吹過的水波一樣,一陣陣的起伏不定。
在這諾大的草原上,幾千人的後勤補給隊伍如同大海裡撒了一把鹽,除非是當面遇上,否則幾乎很難被發現蹤跡。
隊伍的核心是一個大隊的輜兵,然後是趕著大量馬群的蒙古人,他們是上次被俘的俘虜,這一次的運輸任務是他們效力贖罪工作的一部份。
負責管理俘虜的就是白音台吉,對這些戰敗投降的台吉,也算是人盡其用。
白音台吉幻想著能夠重返自己的牧場, 看看牧人放馬牧羊,得閑玩玩摔跤射箭,或許再多娶幾個女牧人,多生幾個孩子,等小子們蹣跚學步的時候教他們騎馬射箭,當然不準備再去披甲打仗……白音感覺這兩年自己把幾十年的仗都打完了,從此之後,估計土默特整個部落都不會有人再想著打仗的事了。
青城陷落已經過去近十天,當晚張瀚在青城汗宮大擺宴席,宴請習令色在內的諸多台吉參宴,席間張瀚似有酒意,命令習令色等台吉在席間起舞……白音是少有的看過漢人史書的蒙古台吉,他知道這是張瀚仿唐時故事,大唐抓住了突厥的可汗,唐太宗命可汗在酒宴中起舞,對突厥人來說當然是十分恥辱的事,但對李家父子和漢人來說,這是難得的賞心樂事。
自南北朝起,突厥取代柔然成為中國的心腹大患,在大唐一統之前,突厥曾經多次入侵,邊郡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為突厥的狼騎而家破人亡,雖然突厥並沒有成功的侵佔過中國的土地,如蒙元般在中國建立政權,但兩個遊牧民族對華夏的傷害卻是一脈相承,相差不多。
有當日之因,便有今日之果,白音台吉對自己今時今日的下場並不感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