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大和盧四在家裡住了五天,看看假期時間到了,兄弟兩人收拾好行李歸隊。
和來時不同,走的時候他們一人一個袋子,還是軍中的製式包裹,用來裝雜物和衣袍,來時好多個大包,走時一人一個袋子,倒也瀟灑。
父母二人也沒有什麽不舍,窮家小戶,沒有那麽多情感可說。
盧大回家第三天就成了親,和新媳婦睡了兩天熱被窩,此時心中當然十分不舍,他走時,那個二十來歲的陝北女子也是紅了眼眶,她是逃荒而來,帶著一個三四歲大的女孩,生活十分艱難,盧家的院子重新修葺過,象模象樣,又有仆婦幫著做家務,她這個新媳婦當然要侍奉公婆,操持家事,不過比起逃荒時的情形猶如天上地下,盧家光是肉食就存著幾百斤,廂房裡還有幾千斤糧食,盧家兄弟又是軍人,和裕升留在靈丘的軍政司人員會時不時的來探望,靈丘現在等於控制在和裕升手中,住在城中也是十分安心,這樣的日子過著,當然舍不得盧大離開。
盧大回頭看了幾眼,最終還是大踏步的離開。
等上了馬車後,盧四道:“大哥若舍不得,可以放棄外派,軍司應該會同意的。”
盧大搖頭道:“這兩年是咱們奔前程的好時候,說起來和裕升轉為公司,大夥都說這幾年必定是大肆擴張!北邊草原,南邊的台灣聽說也不小,不是咱想的蠻荒小島,有三個大同府大哩,又是海島,氣候好,風光好,出產豐富,在那裡經營好了,也是王侯之基。大夥都說,北邊是韃子的地界,台灣也不是大明的國境,咱們都打下來,就算張大人將來稱王稱帝,也不算造反,大明也管不著,咱們也算是從龍之功,日子都好過。洪武爺打下天下,跟著的小兵都能封世襲的千戶,指揮,世代享福,現在咱大同各衛的世襲武官,多是早年跟著洪武爺打天下傳下來的,好日子能過幾百年,咱們現在吃些苦,將來老了享福,子孫後代也享福!”
盧四沒想到大哥把事情想的這麽明白,當下也就默然點頭,不再勸說。
盧大又道:“你二哥這一回也去,團指揮李守信是你二哥的老上司,還有張春牛也去,這一次倒是有不少熟臉。”
盧四道:“可惜我要留在李莊訓練,不能和你們一起去了。”
兄弟二人談談說說,車輛在化了雪的官道上飛馳,天黑後休息,第二天早晨終於趕到李莊。
所有人手已經到齊,盧大把行李放下,兄弟二人到飯堂吃了飯之後就分別,盧四去戰兵的新兵連報道,盧大則背著包裹,趕到校場列隊。
盧四經過時,發覺是有二百八十多人站在校場上,輜兵軍官和軍士長有二十余人,各人已經呈立正姿態,就算是盧大和張春牛等熟人看到了盧四,各人也只能是用眼神示意而已。
等盧四報道時,校場上已經有陣陣歡呼聲,卻是張瀚親自趕過來替這些要遠赴海外的軍人們送行,所有人都歡呼大叫起來,盧四回頭看時,見黑臉膛的盧大挺著胸也在歡呼高叫,一臉笑容,還有李守信,張春牛,還有他的二哥,所有人都把軍笠帽拋在半空,也不知道張瀚說了些什麽,叫這些人如此激動,盧四心裡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激動,他恨不得自己立刻能通過新兵連的考驗,能加入到這樣的隊伍之中。
……
“鑿冰,不要停!”
一個紅臉膛的矮個軍官拿著皮鞭在半空重重一抽,看不到盡頭的人群似乎都猛然一驚,手中用的鑿子等物越發急切,冰塊碎屑噴的到處都是,很快傳來號子聲,離島嶼很近的地方冰塊被鑿開,然後人們用長杆合力,數百上千人一起發力,將大塊的冰塊遠遠推開。
眼前如此情形,成方已經見過多次,並不感覺奇怪,倒是李守信和盧大富等一眾軍官還是頭一回見到,看了個滿眼新奇。
李守信道:“成老弟,這是做什麽?”
成方雖是軍情局的人,名義上是新成立的公司在遼東的理事,並無軍職。
成方與劉吉身份相當,在整個和裕升的體系裡職位不低,李守信對他十分客氣,一則是尊重成方孤身在十三山拯救難民的膽略和勇氣,另外便是尊重成方的地位。
成方答道:“每到深冬這個時候,大海就會結冰,皮島這裡是江口,距離岸邊太近,只能鑿冰防備。”
李守信點頭道:“原來如此。”
盧大富有些不解的道:“沿邊築堡,設炮、銃,不比這麽鑿冰強?”
成方笑道:“這裡和咱們和裕升所在地方不同,人太多,建制太亂,精兵太少,糧餉不足,士氣低落,能維持就不錯了,暫時是看不到能上岸反攻的希望。現在這個時候,義州,鐵山已經有數十萬漢民屯墾,毛總兵分派都司各領精銳鎮守二地,又派兵在寬甸駐守,這樣也算是收復不少失地,其實皮島這裡已經不太危險,只是鑿冰之舉,已經是慣例。”
李守信道:“毛總兵以鎮江大捷起家,現在鎮江又複落入敵手了?”
成方道:“當年東虜反擊,鎮江被屠,毛總兵幾乎僅以身免。後來,虜騎報復,遼南四衛被屠三十萬人以上,屍骸遍野,慘不忍睹。”
“唉。”李守信道:“在大同時,因為北虜不複為患,我等真的沒有想過,遼東這邊居然是如此淒慘,怪不得周耀一路輾轉到我們大同,邊軍和百姓之苦,我等實難想象其中之萬一。”
成方沉聲道:“自老奴建國稱汗,攻撫順關,至今已近四年光景,遼東百姓和邊軍死於戰火者已經近百萬,光是總兵以下,都司以上的武官已經死數百員,文官中遼東經略袁應泰,巡按張銓等亦死節過百員,其余舉人等生員至普通百姓,死者不知凡已,上至耄耋老人,下至繈褓幼兒,其狀之慘,叫我實在不忍細說。”
李守信等人面色沉毅,他們年前從李莊出發,十余天時間趕到天津,從天津港坐和裕升自己的船往遼東,為了叫他們直觀的感覺到遼東的局面,海船並沒有直接到皮島,而是從北邊一路南下,這一路行來,那些沿岸的破敗景像令得他們驚心動魄……大同雖然是邊鎮,但北虜衰弱已久,這種戰爭帶來的破壞和慘厲殘酷的景像,就算是大同鎮的邊軍和軍戶後代也是忘的差不多了。
和北虜的大戰,始終是和裕升牽著北虜的鼻子走,將士的犧牲有限,張瀚和軍司都是認為將士們沒有得到真正的鍛煉和捶打,可能技戰術上各部都有進步,但在意志和對戰爭殘酷性的認識上,還是有必要來補上一課。
眾人下船後,一個穿四品武官袍服的將領來迎接,成方介紹道:“這位是都司毛有俊,是總兵大人的養孫。”
李守信等人出身邊軍軍鎮,對明軍將領的家丁製帶來的養孫制度也是很清楚,不過他們沒想到毛文龍在島上居然已經有養孫,這毛有俊看起來三十來歲,以孫輩事毛文龍,而在成方介紹時坦然自若,看來這種事在島上也不少見。
毛有俊十分高傲,說道:“諸位前來,是不是來收木頭?如果是,就不必見毛帥了,請中軍批個條,直接到寬甸和鐵山一帶看就是了。”
自常威到台灣之後,張瀚與毛文龍約定的砍伐大木一事就正式開始,好在毛文龍此時在皮島已經站穩了腳根,除了原本的幾十個島嶼外,義州和鐵山等地也在東江鎮的掌控之中,這一帶到寬甸原本就幾乎很少有人居住,漢人的居住區域在南四衛到遼中和遼東,寬甸一帶原本開拓成大明疆土,後來被李成梁主動放棄,寬甸六堡控制數百裡地方全是原始森林,後被女真董鄂部佔去,然後董鄂部與建州部合並,寬甸一帶便成建州部的地盤,薩爾滸時,赫赫有名的總兵官劉鋌就是自寬甸發出,一路在高山和密林中跋涉,有一些地方堅險難行,嚴重影響了大軍行動和抵達戰場的時間,因為女真一方知道寬甸一路的難行,所以這一路也是最後打起來,女真人選擇一個山嶺, 一戰擊敗明軍和朝鮮聯軍兩萬余人,明軍全滅,連總兵在內都戰死,朝鮮人選擇了投降,幾年之後,東江軍才重新出現在寬甸地方,到天啟二年,來自大同的和裕升軍人的身影也出現在寬甸,並且開始砍伐出第一批大木。
毛有俊又道:“上回你們不是砍了好幾千根大木,這還不夠?”
成方先笑著搖頭,接著將一個小包塞到毛有俊懷裡,笑著道:“聽說毛都司剛納了一房小妾,這裡有一些頭面,拿去哄小妾最好。”
毛有俊看了一眼,見是全套的金飾頭面,重二十多兩,雖不是十分貴重,但在這十分荒蕪的皮島上,這一類的東西還是很難得。
一般將領要這玩意,還得專門派人到登州去買,登州只是小城,繁華處不要說和京師比,就是德州濟南臨清等山東各城也比不上,成方這玩意,一看就精致非常,是從京師大店鋪裡帶來的好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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