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注意到有幾個灰袍漢子站在暗處觀察著這邊,前方的喊殺聲還是很大,吸引了絕大多數人的注意,沒有人看到陰影處站著的幾個身影。
不少人在討論今晚能將土壘堆起多高,有人堅持能堆到城牆差不多齊平,有人則說最多到一半就會收工,應該是明天再繼續。
趙文聽著,忍不住道:“幾千人打草袋,一萬多人挖土,到下午開始堆丘,短短時間就堆出了半人多高,剩下的土包數量足夠,為什麽要半途而廢,一口氣完成,加固,駐守,一氣呵成多好,我要是主將,肯定會這麽決定。”
“這小哥說的也是。”
“有理。”
“今晚堆好,不知道人手可還夠?”
“應該夠吧,和裕升都是將人手預算好了,哪一隊做哪些活計,都是綽綽有余,你看他們安排事情,什麽時候出過岔子,打過饑荒?”
人們邊吃邊聊,心情都很輕松愉快,趙文也一樣愉快,四個包子已經下了肚,他吃到九成飽了,在小口喝著罐子裡的熱湯。
今天早晨的時候,一個槍騎兵找到他,說了趙府的事情,雖然對婚事出現波折感覺有些吃驚,但既然順利的達成了婚約,並且趙家的人都安然無事,趙文一顆心放在肚子裡,心情當然無比高興。
趙家免不了會被剝奪大部份產業,甚至會有人被流放或強製效力,不過趙文感覺和裕升做事都有一定的底線,就算趙家被懲罰也不會傷筋動骨,況且他感覺只要家人平安,別的事都是無所謂了。
“就是他?”
黑暗處王勇向身邊的人詢問著。
“沒錯了。”一個貌不驚人的灰袍漢子笑道:“這小子現在好了,攀上了龍騎兵當小舅子,也知道家人都平安無事,看他高興的那個樣子。”
“還真是沒心沒肺啊。”王勇點評道:“他娘的,這小子給咱們可是惹了天大的麻煩。”
“教訓他一頓?”另一個灰袍漢子道:“給你出出氣?”
“去你娘的。”王勇笑罵道:“你看老子象不象拿個半大娃子出氣的人?”
“哪半大娃子了,都他娘快二十了吧。”
“大人在他這個年紀,咱和裕升的鐵場都吃下來了,底下幾百號人。”
王勇道:“看來老子是對你們管束的太松了,連大人都被你們搬出來了。”
眾人這下才不敢亂說,王勇帶頭先走,眾人離開了這個民夫營地。
由於事先觀察好了路線,大家走的很熟悉的樣子,其實這一片營區屬於第一團的地盤,王勇他們是內情司,屬於中軍營區,一般軍情和內情人員是不會隨意進入普通營區,如果身份暴露會引發不必要的混亂。
特別是內情司,和軍情司不同,軍情司雖然也會關注涉及到自己人的情報,但一般情況下是轉給內情司處理,軍情司隻對外收集情報和展開行動,而內情司則是以調查自己人為主,不管是貪汙舞弊還是與敵對勢力的勾結都在內情司的查察范圍之內。
可喜的事,內情司的收獲十分有限,這也是很正常的事,在和裕升局面一派大好的前提下,很難想象有人會蠢到和敵對勢力……當然也包括大明朝廷去勾結。
象馬超人和蔣大臨,李大用這樣的地方實力派是防范對象,而他們毫無疑問都是個頂個的聰明人,絕不會犯愚蠢的錯誤。
至於普通人確實有幾個想不通的,比如上次找黃玉成的那幾個秀才,針對他們的行動就是內情司確定和部署的,壓製內部不服的力量,管制輿論,軍情司在做,內情司也在做,這是他們權力范圍內較為重疊的地方。
由於工作的特殊性,內情和軍情一樣都有相當恐怖的傳言。
幾年前失蹤的幾十個掌櫃,還有每年都會離奇失蹤的若乾人,這些人都會被記在這兩個神秘部門的頭上。
相對而言,蔣義帶的特勤局就是護衛,侍從司還有外勤部門,都是身手最好的侍衛和軍中好手組成,專替張瀚做一些隱秘勾當,其實這兩個部門是對軍情和內情部門的限制和監督,在外人看來,這兩個部門要可敬的多,也並沒有太多畏懼感。
內情由於隻對內不對外,人數和規模相比軍情司要小的多,事實上以前內情就是一個局,提為司的時間並不久,王勇的資歷也比楊秋要差的多,兩個司的風氣也截然不同,軍情顯得神秘和緊張,楊秋的風格也是極盡所能強化和穩固自己的權力,把自己的形象也打造成神秘的強人。
王勇最少在和裕升的內部並不叫人覺得可怕,內情部門上下都顯得很寬松,甚至不少和內情部門打交道的人,比如財務局的人感覺這個部門的人都是嘻嘻哈哈沒個正形,和他們的司官一樣,大大咧咧,都是一臉不求上進混日子的模樣。
只有被內情司盯上並針對過的人,才會知道在大大咧咧的面具之下究竟藏著多可怕的東西。內情和軍情的人原本就是一脈相承,當內情的人發覺被針對的目標就是敵人的時候,那麽翻臉之後的他們會叫那人知道,內情司也精通軍情司的一切手段,絕對會叫人生不如死。
“大人,”一個漢子突然攔了一下王勇,他道:“前頭好象是鄭大青。”
王勇第一時間就看到了這個軍情司的副司官。
鄭大青也是喇虎出身,資歷稍淺,年齡在二十七八左右,跟隨張瀚時也就二十三四左右。和腳夫們多半在軍中發展不同,喇虎們開始時接受過一定強度的軍事訓練,也做出了不錯的成績,但他們的本性是懶散和不怎麽喜歡秩序的,所以很多喇虎留在了帳局繼續當鏢師,當然他們是老資格的帶隊鏢師,待遇好,鏢師的自由度是軍官沒法比的,固然他們也沒有了在草原上分紅的權力,但這些家夥也算樂在其中。
還有一部份就是加入了軍情和內情諸司,也有象蔣家兄弟這樣留在張瀚身邊,並且被*出來的好手。
鄭大青一直跟著楊秋,楊秋當年是一直跟著梁興,他們是梁興這一條線上的嫡系。
“他來做什麽?”王勇有些踟躕,停住了腳步。
“怎樣?”剛剛發現鄭大青的漢子說道:“咱們是露面,還是等等看他做什麽?”
“等你娘。”王勇罵了一句,接著就大步走出去。
鄭大青看到王勇先是一征,接著就笑著走過來,兩人沒有拱手作揖,直接摟抱在了一處。
雖然是都在諸司,但軍情人員經常要出外奔走,鄭大青應該是在京師一帶剛回來,那裡前一陣很緊張,和裕升展示了力量,車隊停留了沒有多久就離開了,李平之和王發祥還有劉吉等人全部離開了京師趕赴遼東,京師力量有些空虛,所以軍情司對京城的情報人員做了一些調整和補充。
鄭大青應該是做這件事剛回來,王勇沒有問,雙方都有默契,一副我知道你知道,但我不能說的情報人員固有的表情。
“來這做什麽?”兩人拍拍肩膀後,王勇道:“你不象是有空閑轉的人。”
“我來看一個稻草人。”鄭大青道:“這事我不能和你說太細。”
稻草人是軍情司對埋在軍中的暗樁的代號,軍情司對外不對內,但在軍中肯定也要有自己的暗樁,有可能對內收集情報,正常來說是把軍中獲得的外部情報收集起來,匯總歸納後上報。
軍情司在軍中也有明確身份的情報官員,不過能獲得的只有刻板的軍事簡報,軍中對軍情司的態度很複雜,一方面軍方知道情報的重要性,軍方自己也很重視諜報工作,細作,哨騎,探馬,參謀司的繪圖局就有不少細作,但同時他們對真正的特務人員還是很忌憚的,能不打交道就少打交道。
王勇微微點頭,表示理解。
鄭大青十分隨意的反問道:“那你呢,你又是閑逛的人?”
“奉命行事。”王勇微笑道:“無可奉告。”
鄭大青點點頭,說道:“那就這樣了, 彼此都很忙。”
王勇感慨道:“不知道什麽時候有空在一起喝兩杯。”
“會有空的。”
“再聯絡。”
兩個情報高官真的就象兩個普通的老友,打了招呼後,彼此按照既定的路線離開。
王勇沒有回頭,但他可以感受到鄭大青的腳步從容而鎮定,並沒有絲毫慌亂的痕跡。
他突然微笑起來,低聲罵了一句,與此同時,已經走遠了的鄭大青猛然呼出一口氣來。
在剛剛的會面中,兩個老友控制著說話的語氣,舒緩著自己說話的節奏,同時還控制著肌肉從緊繃到放松,雙方都力圖讓對方感覺到自己的輕松和愜意,再有一點點警惕……毫無疑問,兩人在多年的情報工作中都找到了相同的節奏和得到了相同的訓練。
王勇沒有多說什麽,繼續不疾不徐的向前步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