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何物?”孫敬亭的目光被一個古怪的機器吸引了。
四四方方的機器上排列著一些符號和數字,機器看起來很重,但並不大,在機器一側有明顯的搖杆。
“這是計算用的機器。”何塞滿臉是笑的道:“只能做一些簡單的加減,是法國一個有名的科學家試驗的雛形,用處不大,不過價格也不算太昂貴,張大人托我們買一切歐洲新出現的機器,所以這東西雖然還只是一個雛形,我們也托人買了回來。”
“哦,我來試試。”
孫敬亭站在機器旁邊,用搖杆搖動機器。
機器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然後按孫敬亭的設定,數字在機器表面移動,開始計算最簡單的加減題。
連續試了多次之後,孫敬亭對身邊的軍司人員道:“確實是計算的機器,沒有錯誤。”、
“可是太簡單了。”一個軍司人員笑道:“還不如算盤方便呢,最少算盤輕便。”
“這代表一個方向和未來。”孫敬亭十分嚴肅的道:“現在是簡單的,將來必定能做更複雜的運算,不僅加減,還可以乘除。這是一個方向,用算盤要複雜的計算,這機器小孩子上手就會用了,懂麽?”
吏員拱手道:“是,屬下失言了。”
“盡管我們最近財務上十分緊張。”孫敬亭轉頭對何塞道:“請先生回澳門後替我致意這位法國的科學家,我們可以提供資金供他繼續研究,也可以聘請他到中國來繼續研究,生活上的待遇從優,我們可以給他提供每年兩千金路易的研究資金。”
這個待遇當然不低,一金路易等於十二裡佛爾,也就是等於後來的二十法郎,每年好幾萬法郎的收入,足夠一個法國士紳很舒服生活了。
何塞對孫敬亭的這個決定並不意外,在此之前張瀚已經多次向耶蘇會一方提出了這個要求,可惜到目前為止,並沒有一個符合和裕升標準的歐洲科學家應募前來。
很簡單,這個時代是冒險家的時代,升帆遠航,駕馭著私掠船搶奪財貨,在殖民地掠奪那些落後土人的財富送回歐洲,這才是殖民和大航海時代的主流。
在亞洲,殖民者的活動方興未艾,澳門也是被葡萄牙人用盡一切辦法強佔去的,雖然並不是殖民地,但葡萄牙人在這個彈丸之地已經生活了好幾十年,甚至何塞這種正經的葡萄牙人卻是在大明的國土上出生的。
這種環境之下,有志於科學研究的真正的科學家,怎麽可能和水手們住在髒臭的遠航船上,駛向茫茫未知的大海?
這個時代,出海遠航可不是什麽好玩的事,壞血病和各種疾病,海上險惡的風浪和暗礁,搶掠的海盜,任何一項都可能要了全船人的命,一艘出海遠船的船隻,最終回到歐洲的只有四成,最少有五成以上的遠航者必定會死在海上或是殖民地的土地上。
就算是澳門這樣的地方,歐洲過來的冒險者也並不多,人口基數始終沒有超過一千人,葡萄牙人是依靠牢固的炮台和大炮抵抗後來的入侵者,荷蘭人,英國人,多次進攻澳門都被岸基炮台給打跑了。
這種地方,最多有幾個著名的鑄炮專家前來,也有雇傭兵,冒險家,遠航的水手,到殖民地冒險投機的商人,投資失敗的乞丐等等。
科學家,那是太過於玄幻了些……
“很抱歉……”何塞果然說道:“在此前的兩年的時間裡,我們在歐洲各國的大學都發布了張大人授權的招募信息,可惜並沒有任何學者願意遠渡重洋到中國來擔任教職或是替大明的官員效力。”
“無所謂。”孫敬亭道:“招募繼續進行下去,待遇就是按此前我們說好的那樣。”
正式的學者教授最少一年幾千金路易或是英磅,一些小有名氣的青年學者也有相當優厚的報酬,既然在地緣上做不到吸引人才,也就只能砸錢了。
好在歐洲那些學者可沒有中國這邊讀書人的社會地位和相應的傲氣,也可以說是迂腐。在大明這邊不好和歐洲對比,比如教授沒有辦法單純的對比進士,但其實從學術的角度來說,進士就算是大明頂層的讀書人,這一點和歐洲那邊大學的教授學者感覺差不多,不過中國的進士在官場上算是剛起步,這一點又是和歐洲那邊截然不同。
讀書可以解決一切,唯獨不是學術生涯的開始,東西方兩邊對待學識的態度,也是十分有意思的很。
“這是顯微鏡,可以觀察微生物,也是剛剛出來的最新的成果。”何塞接著介紹下去。
“嗯,我來看看。”孫敬亭對眼前的工作還是很有興趣的,他開始研究起來。
……
“長庚,今天軍令司那邊到了幾樣新機器,可能你會很有興趣!”
明亮的燈火下,軍令司雜項局研究所的所正宋應升漫步走進堂屋,隨手脫掉外袍,換上家居的道袍。
歲末之時,也是大同最冷的時候,不過屋中溫暖如春,雜項局所做的這種銅爐子保暖和散熱的功能都很好,也不怕煙熏,長長的爐管把煙氣帶到了室外,室內的溫度最少在二十度左右,這個溫度正是叫人感覺十分溫暖舒適最佳溫度。
宋應升三十七八歲的年紀,身材矮且瘦,臉上還留著幾縷長須,雖然看起來溫文儒雅,但身材也就更顯矮了。
他的官話,帶著明顯的南方口音,不過好在講的還算正宗。
和裕升的每個局都有研究所,所裡不管是所正還是掛博士頭銜的研究員都是和局主事平起平坐,最少在級別待遇上,這些研究人員都是相差不多,所正要多一些,行政待遇和局主事也是一樣。
按和裕升私下的算法,局主事和大明六部的主事一樣,也算是六品官,軍令司的副司官算是四品郎中,司官就算是三品侍郎或是二品尚書,加公司理事銜的實權要更大些,以後行軍司的司官在實權上也不比各司的司官差。
底下的小吏,如錄事,主薄,監事等等,都是吏員級別,不過相比大明的小吏,和裕升的吏員地位不低,因為不僅待遇優厚,絕不會一個月給幾鬥米就算打發了,而且還保留著上升通道,就算是最低層的錄事,也可以一路做到主事,直到司正。
最高層的文武官職,武職當然是團指揮,文職卻不僅是每個司的司正或公司的理事,而是司官兼理事的幾個最高層的大佬,孫敬亭和李慎明等人,用底下玩笑的話來說,這幾位算是和裕升的閣老,地位遠在普通的理事或司官之上。
“哦?”被稱為“長庚”的大約三十五六歲的年紀,大名叫宋應星,是宋應升的弟弟,個頭中等,身體看起來魁梧壯實,在百姓中這算是好身材,在文人和官員中就有些過於壯實了,他的長相也是南人北相,濃眉大眼,臉龐上也有一些堅毅和果敢的氣息,就是習慣皺眉和歪頭,有些破壞了自己的氣質。
“我已經打過關照了。”宋應升坐下來,有個仆役送上泡好的香片,他喝了一口,神色愜意的道:“過幾日我們雜項局的研究所要研究這幾個機器,你到時候和我一起研看就是了。”
“可惜我當初被分到農政局的研究所。”宋應星道:“每次看這些東西,還是太麻煩了些。”
“呵呵……”宋應升笑了幾聲,毫無同情心的道:“誰叫你當初在農學答卷上太過優秀了。”
“其實弟所答的卷子,是十分簡單的東西。”
“說是簡單,”宋應升目露沉思之色,緩緩說道:“但我兄弟二人,由江西至京師,一路所見,會按農書裡種田的,萬中無一,知道故往記錄在書上的學識,按書中學識來種田,再加以改進的,那更是百萬中無一人了。”
“所以, ”宋應星道:“我還是最佩服玄扈公,當然也佩服孔至之。”
宋家兄弟二人都是舉人,現在李莊這裡的舉人身份的官吏和研究員也很不少了。
張瀚一向的態度就是知識遠比黃金白銀要昂貴許多,軍司每年近百萬的日常開銷裡,拉攏和收集合格的人才也是重中之重。
固然傳統的秀才舉人並沒有什麽用處,那種隻識讀八股文章的張瀚也是看不上他們,但象宋家兄弟這樣,舉人身份加上精通雜學,那就是另外一碼子事了。
歐洲的科學家招募不到,本土的雜學專家也能當半個科學家看了。
宋應升的雜學水平在各種機器的收集和建造上,所以順利的當上了雜項局研究所的所正,待遇很好,宋應星則是被分到了農政司的研究所,也是所正級別。
在當初應募時,宋應星在農學上的搜集就很被孔敏行重視,如果不是宋家兄弟堅持隻留在李莊,並且隻做研究工作,其實這兩人都可以被授為主事級別,手握真正的實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