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虜太多了,他娘的。”
張獻忠連續打放了多輪火銃,長銃和短銃都分別裝填了幾次,他感覺自己身上全是硫磺味道。
但放眼看去,正面,側面,甚至身後還是隱隱有北虜騎兵的身影,還好放眼看去,那些一群群的牧民和甲兵都在亂跑,人心惶惶,毫無章法。
“多也沒用。”李春生喝著水,水順著短須流滿前襟,他大笑著道:“不成隊列,沒有章法,所謂陣而後戰,沒有陣列,人多有屁用!”
“隊官你兵法學的不錯啊。”張獻忠道:“看來戰後去官校是板上釘釘了。”
“放心。”李春生對張獻忠道:“我能去官校,隊官不推薦你還能是誰?不過,這一仗要好好打下來才能說以後的事兒。”
張獻忠聞言大喜,抱拳道:“敢不以死效命!”
……
張獻忠沒輪著拚命,在眾人休整的時候,一小隊騎兵打著白旗冒險突了過來。
這些打白旗的蒙古人都嚇了個半死,紅袍軍的攻擊犀利,另外殺起人來毫不手軟,剛剛在猛攻的時候就不知道殺了多少人,這些狠人比起以往他們見識過的大明軍隊要強過百倍,接近這些紅袍軍,叫他們本能的感覺到害怕。
“我是張續文,侍從司的侍從官,奉命北使,你們的主官是誰,請來見面!”
張續文被一群打白旗的北虜包圍著,順風奔馳,鼻子裡一股刺鼻的羊騷、味,但他沒有介意,心中反而被一股興奮的情緒給佔滿了。
出使一年多,天啟二年春到天啟三年秋,近一年半的時間,終於又可以看到和裕升的人,重新與李莊那邊接上頭,這叫張續文感覺無比興奮。
另外就是眼前紅袍兵的表現叫使團上下感覺揚眉吐氣!
這些天哥薩克們的狂妄叫每個人都生了一肚皮的悶氣,那幫野蠻人,在托木斯克時也就是互相吹吹牛,打打架,一出來之後就是一副狂妄不可一世的模樣,似乎除了他們天底下就沒有能打仗的軍隊,任何一族的男子都沒有辦法和他們俄羅斯的哥薩克相比,只有他們才是武勇善戰,別的民族就沒有象樣的軍隊,甚至連和裕升的軍隊根本就不值一提。
剛剛紅袍軍殺過來的時候,張續文親眼看到哥薩克們異常緊張,不僅是葛利高裡,還有司契夫等軍官都是持槍戒備,所有的哥薩克要麽持槍,要麽手握彎刀,他們都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能叫這幫狂妄的家夥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眼前這幾百人的軍隊,不可謂不強勢了!
在張續文叫喊的時候,打著白旗的北虜越馳越慢,他們不敢逼的太近。
剛剛也有蒙古人試圖和這些軍人溝通,結果迎過來的就是雨點一般的槍子,眾人被打落下馬時,想說的話都還沒有說出口來。
眼前這些紅袍軍太凶惡了,實在是叫人感覺害怕。
張續文也有一些緊張,他又繼續叫喊了幾聲,漸漸逼近到百步之內。
他看到了對面的軍人已經在戒備,火銃橫舉,隨時可以打放。
還有幾門小型火炮被支在地上,子藥已經上好了。
隨著張續文的逼近,一股殺氣逼迫過來,對面的軍人們更是神情冷肅,眼中是狼一般的眼神。
張續文沒有繼續前行,他也擁有極強的戰鬥經驗,知道在合適的距離止步。
對面是死一般的沉寂,張續文沒有再出聲,他兩眼盯著對面的軍陣看,一般的軍旗,陣列,旗號,裝束,都是和裕升的沒錯,但這支軍隊的氣質和他以前見過的商團軍完全不同。
似乎過了很久,對面的軍陣中終於有人策騎而出。
一個雄壯的大漢穿著軍裝,並沒有束甲,他騎著戰馬似離弦之箭,向張續文飛馳而來。
張續文沒有動彈,他身後的北虜卻又被嚇的後退了一些距離。
張續文瞟著飛奔來的大漢,對方頭頂是圓形軍帽,肩膀上似乎是一顆銀星,看不大真切,以統領的人數來算,確實是司把總的級別,按軍銜制度,是肩上一顆銀星。
胸口是軍種標識和具體的部隊番號和軍官姓名籍貫身貌一類的東西,這個時代熱、兵、器的威力沒那麽大,不會把人打成米分碎,連衣服也燒掉,可能會有這種情形,不過可能性很小,所以這種胸標可以有效的分辯出個人的身份,在戰場上以軍銜辨識身份高低,便於指揮,如果有人陣亡,就是依靠胸牌來識別了。
不過張續文並不知道,現在已經沒有司把總級,眼前的軍銜是剛出爐的營級指揮軍銜標識。
對方越馳越近,幾乎可以看到軍帽下的臉,張續文感覺有些眼熟,不過一時沒有想起來是誰。
“續文兄,好久不見。”
對方終於先打起招呼,張續文輕輕松了口氣,也是策馬迎過去。
“是世雄兄。”張續文認出來了對方,同為侍從官,雖然張世雄進入侍從司沒幾天張續文就離開了,但好歹共事一場,彼此還是很熟識的。
“是在下。”張世雄道:“大人已經放我出來帶兵,第一件差事就是北上迎續文兄回家。”
“是啊,我要回家了。”張續文感慨一聲,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是好。
一種奇妙的情緒湧上心頭,張續文打量著對方。
岩石般的臉孔,兩眸中看不到什麽真正的情感,眼前這個人不算是典型的軍人,既不象王長福和李從業那種帶著明顯大明邊軍風格的老軍人,也不象李守信和馬武這種純粹是和裕升作養出來的新式軍人,也沒有梁興和李來賓等人身上的喇虎氣息,更沒有楊秋和王勇等人的陰冷,這人既有新式軍人的幹練果決,又有些叫人琢磨不透的深沉。
總之……張續文的感覺就是,眼前這個人,很危險。
張世雄也是在打量著眼前的老熟人。
臉不出意料之外的黑了,以前張續文是小白臉,連胡須也沒有幾根,現在下唇留著短須,似乎短須很硬,有些往上翹的感覺。
臉色黝黑,額頭還有些細密的皺紋,兩眼深沉而有些憂鬱,腰背挺直,就算是和張世雄碰面,左手仍然拿著支短銃。張世雄認得這是一年多前的騎銃,現在已經棄用了。
火器局一直在不停的生產新的火銃,大約一年半到兩年時間會定型一種新銃,銃騎兵上回離開到現在一年半多,他們手裡拿的就是舊式火銃,新騎銃剛定型不久,身管更長些,打放的距離也稍遠了些,扳機,龍頭的質量更好,設計也更合理,打放的成功率也就更高些。
可能也就是從百分之七十提升到了七十一二的成功率,一兩年時間只有這麽一點提升,主要是這個時代的工藝水平和*等配套的東西也就是這樣了,想要更好的東西,就得慢慢來,著急不得。
就算二百年後的拿破侖時代,那時候的滑膛槍也未必比現在強出多少,也就是零部件的材料和構成有一些改進,真正的質變是從南北戰爭開始的,大量的線膛槍和後膛列裝的步槍出現,然後是機關槍出現,到一戰前後舊式的火器就完全被淘汰了。
不過張瀚小時候還用過老式的前裝滑膛槍打獵,當時的中國民間對火槍的管理很寬松,民間有不少老前膛,未必是哪個時代,有可能是歐洲拿破侖時期的火槍,也有可能是民國時的民間自造,甚至可能是清朝時的火器,說不準。
兩個人腦海裡想了很多,其實時間過去並沒有多久,可能也就是十幾息的功夫,張世雄擯棄了腦海裡的雜念,說道:“這可真是一別經年,此次我們就是奉大人之命前來迎接,大人有令,不論獵騎兵有多大傷亡,付出多大代價,一定要把使團中人迎接回來。就算力不從心,也要打聽清楚使團的動向和所在地方,然後出動大軍解救。”
張世雄頓了頓, 又接著道:“大人對使團上下十分看重,哪怕此時剛剛經歷大戰不久,天很快入冬不宜動兵,但如果我們真的迎不到使團,歸化城那邊會毫不猶豫的動用大軍。”
張續文有些驚喜,但還是不動聲色的道:“歸化城拿下了?”
“是……”張世雄微笑道:“詳細情形,還是歸途上說吧?”
“也好。”張續文道:“此時不是閑話家常的時候。另外,使團中有大人十分看重的人才,是俄羅斯一國之力的造船和航海專家,人數有好幾十人,這些人是瑰寶,一路上如果遇險,就算我們死了,也要保住那些俄國人的性命,這一點請世雄兄記牢。”
張世雄深深看了張續文一眼,說道:“這可是使團的正式命令?”
“是。”張續文正色道:“一會我會叫莫大人寫一份正式的命令給你。”
“既然如此,我只有從命了。”張世雄點了點頭,說道:“請續文兄到我們的營地,我們商量一下南歸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