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瀚,真人傑也。”
盡管和裕升已經成長為皇太極心中十分可怕的對手,但他並沒有慌亂,努兒哈赤的底氣、
皇太極也是十分認同的,後金的兩萬多戰兵和四萬余丁是他底氣的來源,這六萬人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打輸過,而且戰兵越打越多,後金的實力也會越來越強。就算是投降的漢軍也比普通的明軍要強一些,漢軍和蒙古左右翼,加後金戰兵,余丁超過十萬人,從純粹的軍事實力來說已經超過了明朝任何一個軍鎮。
皇太極並不認為和裕升的實力會超過明朝的邊鎮,雖然在蒙古人身上張瀚涮足了軍事成就,不過這個時代的蒙古人……四千女真人就能橫行草原,所向無敵,皇太極不覺得打敗蒙古人有什麽可驕傲的。
有這種底氣在,就算心中感覺震驚,皇太極還是能從容大度的誇讚了張瀚一聲。
“還是要和父汗說,”皇太極沉思一會,說道:“糧道暫且不管他,底下的事應該是解決東江鎮和朝鮮。”
“也不是容易的事啊……”莽古爾泰聞言苦笑起來。
……
七月底的天氣,早晚間已經頗有涼意了。
從大名府城出北門,往北邊的官道走上三十裡左右就是第一個驛站,這是一個大站,大名府在北直隸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大府,拱衛京師,同時連同河南與山東等諸府,在北宋時是四京之一,在大明雖不及宋時那般要緊,也同時是赫赫有名的大府之一,特別是從京師出來,不走漕運水道,而是直下河南,經河南再往湖廣的行人商旅,多半都要真定府和大名府南下開封,這裡商旅很多,畢竟從湖廣到河南,河南到河北,再到京師這條線路也是十分繁華,從京師到湖廣的沙市,形成了一條極為重要的內陸商道,河北是京師為中心,河南當然是開封是不折不扣的中心,開封也是一座人口百萬的超級大城,這條內陸商道則是以湖廣的沙市和襄陽為終點,再往南或是西北,西南,同是另外的商業圈和擁有另外的商業核心了。
驛站很大,佔地就有三十來畝,站裡頭養著一百多匹馬,一個從七品的驛丞,還有若乾個吏員和驛丁,每年驛站要收取的各種開支雜項使費,包括鹽菜銀子,馬匹豆料和買費的費用等等就要三千多銀子,這個數乍聽不多,可要想想光是河南就有好幾十個驛站,一年的花費是多少?全國驛站,一年花費在數百萬兩之多,原本是隻供朝廷信使和有公乾的官員使用的驛站,在明初時耗費資源有限,作用卻是很大,到現在卻是作用很小,耗費開支卻是十分驚人了。萬歷年間,張居正曾經下辣手整治過驛傳,收效很大,結果萬歷反攻倒算,張居正的政策不管是好是壞都一舉推翻了事,等到了天啟和崇禎年間,驛站之靡費就積重難返,崇禎想事情簡單,頭腦一發燒乾脆就裁撤了不少驛傳,結果如何已經是世人皆知了。
驛站外頭還堆積了大量的乾草束,這些都是地方的攤派雜項,不歸入正賦,是雜項攤派,庫中還有不少雜糧豆料,也是雜項攤派,算是地方百姓和小地主的沉重負擔之一。
北上南下的官員,有關系弄到兵部火牌的士紳或是官員的家屬,還有有門路的大商人,甚至是一些頗有實力辦法的小吏,讀書遊歷的士子生員等等……林林總總,每天最少要住進上百號人才算完。
好在驛站夠大,糧食菜蔬管夠,能住進來的,多多少少都有些身份,驛丞是一個也不得罪,按官員的職位高低安排住處,還得小心陪不是的伺候著,對官員的家屬隨員也得小心照顧,這起子小人,遇事幫不幫忙兩說,一旦得罪了,隨便給你下點眼藥,管你怎麽小心伺候,最後準保還落個天大的不是。
今天這個時候,驛站裡卻是黑燈瞎火,完全看不到往常熱鬧的景像,驛站外頭站了黑壓壓過百號人,個個都是驚魂未定的模樣……一個穿著七品袍服模樣的官員,正跳著腳罵自己的長隨,大耳括子不要錢一樣的猛送……這位爺的官印拉驛站裡頭了!
當官的要是丟了印,丟官不說還得被彈劾待罪,剛剛眾人一窩蜂樣的往外頭跑,這個官員當然顧不得自己的大印,可恨的就是家仆該死,居然也顧不得拿印,就這麽跟著主人跑了出來。
驛丞哭喪著臉,督促著手下的三十多個驛丁把驛站給圍住,這麽點人,也只能稀稀拉拉的站位,有幾人手裡拿著弓箭,算是最好的裝備,其余的驛站多半是拿著簡陋的長槍,也就是在木棒上裝了個破槍頭,還有人拿著鐵叉,鐵靶一類的器物,托和裕升的福,這些鐵器都是上等熟鐵打造的,鋼口很好,質地十分堅固,論說起來,比那些破爛的長槍和生鏽的腰刀還要犀利鋒銳幾分呢。
“怎麽鬧起來的?”一個眉目疏闊,氣宇不凡,身著舉人服飾打扮的青年人,操著一嘴開封那邊的口音,向身邊的人打聽著消息。
“聽說是有賊偽造了火牌,裝成官紳長隨混了進來,原本也不該出什麽事,誰知道叫人一下子認出來,這賊慌了,當時就搶了一個官眷的孩子,才五六歲大,掐著脖子進了房,刀架子小孩的脖子上,說是誰敢進去就殺人……”
一個白胖子商人,說的口沫橫飛的樣子,看樣子這場熱鬧叫他興致不淺。
也是難怪,驛站條件再好,能和城裡比?有身份有銀子的大商人,又沒有官員身份,在城裡時就是花街柳巷任憑流連,大把的銀子花出去,自有品貌不同氣質不一的佳人自薦枕席,哪象在這荒郊野嶺的驛站裡,吃飽了除了睡覺也就沒別的啥事了。
出這麽一檔子事,對這些無聊的過客來說,足以大飽眼福,另外可以做未來好些天的談資。
問話的舉人沒有再說什麽,他將目光又投向那個被綁去了兒子的家庭,那是去京師赴職的一個禮部主事,六品官,又是京官,品秩不低,這會子正站著發呆,這主事兩年半前丁憂回家,剛剛起複回京,在路過時就遇著這樣的事,若是女兒被賊人押著也還罷了,他一妻二妾,前頭生了三個全是女兒,最小的這個才是兒子,底下又是兩個女兒,家裡一窩子女人,平時對這兒子當然是愛若珍寶,孩子的母親就是第二房小妾,平時也很受寵愛的,這會子哭的不成模樣,這禮部主事也沒有心思去哄,甚至剛剛還鐵青著臉訓了婦人一通,若不是她不加小心,隨便跑出來瞧熱鬧,又豈會發生這樣的事?
那個青年舉人,看到這樣的場面也是大為皺眉,只是他一時也想不出辦法來,只能沿著驛站先轉一圈,觀察一下裡頭的情形。
驛站的門大開著,裡頭燈火通明,到處一片狼籍,顯然是人們都是匆忙間跑出來的,正堂左手側有一間屋子就是賊人所在的地方,可以透過剪影看進去,賊人還是拿著刀架在小孩子的脖子上,一旦稍有不妥,恐怕就是要喪了這小孩的性命。
要不是投鼠忌器,一個賊人倒真不至於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來,三十多個驛丁,就算赤手空拳,這賊也是拿下來了。
“來了,來了。”
四周的人突然又是一陣擾攘騷動,接著就聽到清脆的馬蹄聲,眾人均道:“大尹已經趕來了。”
大尹是對知府的敬稱,從事發到知府趕過來也就一個半個多時辰,從這裡到大名府可是三十裡地,可見來人趕的有多急。
並沒有頂馬開道,當然也不會有儀衛和鳴鑼喝道,大名府的知府盧象升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其是江南宜興的世家出身,其父、祖均是進士出身,盧象升出身在這樣的家庭, 又是江南文風鼎盛之地,十幾歲就中了舉人,二十二歲就中了進士,天啟年間初授戶部主事,幾個月後就轉員外郎,然後就是天啟三年外放大名府,直接就當了知府,和他同班考試成績靠後的進士們,要麽是府州的佐雜,要麽撐死了就是一縣的正印,而且不一定是上縣正印,盧象升雖然不是在清流要職上,比如任禦史或是給事中,但初任六部主事和員外,放外就是知府,其才是二十來歲的青年,朝廷對他能力和家世的認可,真是缺一不可。
更為出奇的就是在其不到三十歲的時候就在崇禎二年因流寇犯境而招募了一萬多兵馬保境安民,號為天雄軍,因為做戰勇猛,戰功碩碩,其不到三十就成為布政參議兼兵備道,三十六歲就成為賜給尚方劍的總督,在大明的總督之中猶其出色,以能力高,戰鬥凶猛一往直前而著名,一直到崇禎十一年時清兵入關,崇禎召盧象升督天下勤王兵馬,這個赫赫有名的總督戰死在與清兵搏殺的戰場上,結束了他傳奇而輝煌的一生。
明末督撫,論能力出眾,文武兼備者,盧象升當為第一人。
剛剛楞了五分鍾,就是想不通氣、皇這兩字犯什麽忌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