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成看到塔布囊從數裡外飛馳而來,從一個小點逐漸清晰,等距離十幾步的時候,塔布囊便在馬上躬身行禮,高聲道:“見過台吉。”
阿成點點頭,對塔布囊道:“青城那邊局面還算安穩,不過我聽說托博克和一群台吉在各大板升地之間遊蕩,他們先到青城,大軍折返回去之後他們又逃了出去,如今我土默特各部不能再陷於內亂,托博克這人……不能留了。”
阿成臉上露出殺氣,對塔布囊道:“你一定要找到托博克等人所在地方,等我回師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要剿滅了他們。”
塔布囊面色不動,說道:“台吉的意思是大汗的死因絕不能泄露?不過我聽說托博克等人已經在大肆宣揚此事。”
阿成道:“死人說的話,頂什麽用?”
阿成有些心煩意亂,眼下的這些事一團亂麻,回去之後還得去對付托博克等人,草原上追殺敵人十分不易,弄不到得追殺幾千裡,將士疲憊,也不知道能不能容易建功!
塔布囊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阿成見狀揮了揮手,意思叫塔布囊退下,這時他突然感覺心口一涼,低頭一看,卻見自己胸口赫然插著一支鐵矛,矛頭已經透體而過,只有大半截矛身還留在外頭。
阿成見長矛握在塔布囊手中,他瞪著眼道:“你這是何意?”
塔布囊道:“那日下手殺大汗的明明是我,殺了托博克等人,你再把這事推在我身上,自己就洗的乾乾淨淨,我們打不過漢人,你還成天算計著內鬥,有你這種無用的台吉,我們蒙古人才會慘敗在漢人手中。”
阿成瞪眼不語,他的口中已經噴出血來,塔布囊把鐵矛一抽,阿成如麻袋一般,整個人栽倒了下來。
這時阿成的護衛們才發覺不妥,塔布囊已經縱騎奔逃,護衛們緊追過來,塔布囊取下弓箭擰身回射,被他射下兩人之後,護衛們感覺不是對手,逐漸放慢了馬速,由得塔布囊策馬逃遠了。
在奔出十幾裡地後,看看四周只有草地並無人蹤,塔布囊才放慢馬速叫戰馬休息。他擰著眉頭,仔細思索了很久,最終又拔轉馬頭,向著東邊的方向緩緩奔馳而去。
……
“遵路兄,至之兄,真是好久不見啊。”
張瀚滿面春風,笑得格外開心。
前天下了一場小雪,天氣猛然從夏末秋初的感覺變成了寒冬,夜晚的氣溫已經抵近零下十度左右,不過在草原之上,這種溫度只不過真的是冬天的開始而已。
天啟二年的十月,冬天悄然而至,而和裕升在草原上的經營卻是與天氣截然相反,正是熱火朝天的時候。
張瀚心中高興,孫敬亭和李慎明身後還跟著梁興,王長福,朵兒,楊泗孫和李來賓,王一魁等高級將領也幾乎全來了,只有李從業和朱大勇等人還在小黑河堡和興和堡一帶駐扎,現在提防的不是土默特十二部,而是套寇和喀喇沁等部的勢力了。
蒙古軍撤時,盡管小心翼翼,將不少精兵強將給阿成用來斷後,誰知道和裕升方面提前有所布置,雙方在軍隊調度上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在情報收集上更是天差地遠,蒙古軍一動,張瀚這邊立刻就知道各部離開的方向和大致的路線,接應的人馬數量和大約的地點也知道的七七八八,根據情報來調度軍隊,集結了全部的騎兵,攔腰一擊,將習令色所在的主力北虜擊跨,然後又擊敗白音台吉的前隊,現在土默特部,全部丁口估計也就六七萬人,其中相當多是不成熟的孩子和孱弱的老人,大量的丁壯要麽被斬要麽逃離不知所蹤,土默特剩下的實力已經不足以在明年向和裕升發起會戰,
局面已經完全倒轉過來了。明年的目標已經從擴軍打敗土默特,轉為擴軍之後,打敗土默特和徹底征服歸化城,壓製套部和喀喇沁等部了。
張瀚心情大好之下,跳下馬來,和孫敬亭李慎明二人行抱見禮,他一個熊抱,便是把這兩人抱在一起。
李慎明第一個吃不消,大叫道:“文瀾,韃子的地盤也不必弄這種韃子的禮節吧?”
孫敬亭則板著臉道:“文瀾,我聽說小妹可是要生了……你何時回轉李莊去。”
張瀚哈哈一笑,松了臂助,在場的軍官們都笑出聲來。
軍官群中的李貴看了一眼張世雄等人,果然看到一夥青年軍官都是面色發白。
這時各人才明白,張瀚與這兩個“先生”的關系有多親近,完全是寄托腹心,視為左膀右臂的感覺。
而事實上李慎明和孫敬亭也完全不負所托,東西兩路都主持的十分出色,最後一戰時,孫敬亭主持步隊以車陣和炮兵配合,將北虜退兵的前隊直接打潰,習令色等人,也不得不遠逃向北,加上此前的主持之功,孫敬亭和李慎明二人,算是在軍隊中真正有了掌握一方局面的威望。
“這裡還有事情。”張瀚向孫敬亭解釋道:“日前我接到李莊的信,四周的穩婆已經找了幾個最有經驗的在李莊,另外還有軍醫配合,老實說,我回去之後也幫不上什麽忙。”
話是如此說,張瀚臉上也確實透露出遺憾和擔心夾雜著的神采。
玉娘要生孩子,在這個時代的婦人來說是不折不扣的生死關,死亡率很高,難產,產後感染,出血,在這個時代都算是絕症,醫生也好,接生的穩婆也罷,都是無能為力。
張瀚在這時才感受至深,所謂現代醫學的進步,實在是使人們杜絕了很多的痛苦……比如他,很難想象如果玉娘挺不過這一關,自己將會如何?
張瀚的神色被孫敬亭和李慎明看的很清楚,孫敬亭原本有些不滿,這時反而不安起來,他揮了揮手,對張瀚道:“我也收到了信,家裡說幾個穩婆都說,玉娘身子很好,長期習武利於生產,你就不必瞎擔心了。”
張瀚點點頭,將心思收起,轉身再上馬,這時王長福策馬過來,大聲道:“大人,部隊集結完畢,請檢閱吧!”
“好!”
張瀚隻簡短的答了個字,王長福等人便是在側邊開道,在張瀚眼前,浩瀚無邊的草原之上,集寧堡的軍堡之上,一支過萬人的軍隊已經橫亙展開,身後是無邊無際的草原,黃色的枯草和未化盡的積雪之前就是全部著灰色軍袍的商團軍人。
有一千多騎兵,胸甲騎兵和扎甲騎兵各半,有一千多步兵,其中七成是火銃手和長槍手,還有三成左右的跳蕩戰兵,戰兵的比例有些偏多,但在孫敬亭指揮的最後一戰,跳蕩戰兵的表現十分優秀,令人刮目相看,他們也獲得了更大的榮譽,很多戰兵被派來參加這一次在集寧堡舉行的這個閱兵儀式。
剩下的七千人多是炮兵,輜兵和輜兵組成的車陣,一百多輛大車橫在陣中,插牌在車前,車廂門一側打開,各種火炮擺在眾人眼前。
這幾個月,李莊的火器局也沒有閑著,大量的火炮,特別是虎蹲炮和佛郎機,這兩種炮前者幾十斤重,後者小樣和中樣佛郎機不超過二百斤重,容易鑄造,大量出產,源源不斷的送往前方,特別是道路打通之後,各堡更是獲得了充足的補充,火炮數字大為增加,這也是輜兵車陣開始顯威的由來,在早期,由於火炮不足, 車陣只是防禦陣式的補充,到大量戰車裝備了火炮之後,車陣已經具有進攻和防禦兼備的功用,並且在戰事中也確實是表現出色。
紅夷大炮,則是在這幾個月鑄成了二十多門,與此前的數字相加,和裕升的大炮數量已經超過四十門,這是一個很可怖的數字了。
雖然這些火炮七成以上是四磅炮,只有少量的六磅炮,寥寥的幾門九磅炮,但火炮越鑄越多,匠人們的手藝也越來越嫻熟,火炮大量鑄成,但並沒有完全列裝……炮兵的新兵和軍官養成雖然是李莊的重中之重,但軍官和炮手的培訓速度還是遠遠趕不上鑄成火炮的速度,在這事上面,張瀚已經盡可能的努力解決,但還是需要時間。
湯若望等人已經先期被護送到李莊去,在這裡他們也在培訓炮手,不過張瀚感覺把這些白皮佬放在李莊的作用更大,他們更適合在火器局和軍官學校發揮作用。
在張瀚過來時,所有的軍人都目視著他。
被檢閱的部隊,除了少數的集寧堡駐軍外,多半是在東西兩路各處駐扎,數月之間,不少人根本看不到張瀚的身影,在此戰之前,除了奉命出任務,多半人都在李莊的軍營區訓練和駐扎,張瀚每早都會與這些軍人一起跑圈,有時候還會到軍人食堂和大家吃飯,隔幾日會去軍人的宿舍區看一看生活情形,從推恩來說,張瀚對自己的部下是向來不遺余力的,軍人們對他的情感也很深厚,除了受恩之後的感激之情外,更多的是尊敬和崇拜,這種情感比小恩小惠帶來的感激之情更加牢固和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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