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穆陰著臉繼續道:“我們用一百人打他們一千人!”
譚泰沒有理他,說兩句話就算了,繼續下去也沒有意義,蒙古人也大約能聽懂他們的建州女真話,起了衝突就不好了。
他們一直等到快辰時,蒙古人還沒有動員完畢,好在披甲兵們準備好了,連女真人有一千多人,宰賽歎著氣決定先帶這些人出發,有機會的話就提前介入戰爭,爭取能救下那些明國的商人。
一千多人行動倒還是快,不過等宰賽和譚泰等人趕到戰場附近的時候,正好看到商團兵迎向千騎萬馬時的場景。
“瘋子。”舒穆陰著臉,下了一個評斷。
譚泰倒是咧嘴笑了起來,他道:“張東主的手下,倒還真是有一股瘋勁,不知道指揮的是誰,梁興嗎?他是聰明人,不過乾不出這種瘋狂的事情來。”
當初張瀚到遼東時,除了王長福看家外,現在司把總和百總級武官幾乎都帶過去了……這當然是張瀚故意為之,遼東的戰場規模最大,最為殘酷,明金雙方都代表了最少是當時亞洲的最高軍事水平,明軍的組織,動員,火力配給,指揮,後金方的應對和戰爭方式都是冷兵器時代的高水準……當然這也是矮子裡頭拔大個兒,明軍的訓練加火器水平在本時代連歐洲二流也算不上,後金麽,馬馬虎虎算本時代冷兵器的巔峰,不過也是因為中國的武力下降的厲害,後金的水平,不要說和當年的蒙元比了,就是他們假認的祖宗,真正的完顏部建立的金國,他們相比起來也是差的遠呢。更不必提強漢盛唐的軍事水平了。
張瀚沒管這些,好歹是本時代亞洲最高水平的戰爭,也是規模較大的一次戰事,薩爾滸之戰的經驗教訓很多,沒理由不帶部下們去觀摩學習一下,機會難得啊。
“我看象楊泗孫這混帳。”舒穆臉突然動了一下,陰沉沉的表情都生動了起來,他道:“在赫圖阿拉時,有一次打獵這孫子和我搶一隻野雞,拔出刀子就要砍我。蔫人出壞種,看著平時老實,關鍵時就夠狠。”
兩個女真人好整以暇的說話,宰賽卻是急的要命,他策馬過來吼道:“怎麽樣,我們是不是趕緊衝過去?”
宰賽看到女真人已經在重整隊形,從行軍的縱隊變成橫隊,不過整隊還不曾完成,他的部下就更加混亂,距離整隊完畢還有相當長的距離。
譚泰道:“不管是怎樣,沒有整理好隊列不能出擊。”
舒穆道:“也不必太急。”
宰賽很奇怪的看他一眼,說道:“急著來救的是你們,現在不急的也是你們,這算怎麽回事?”
譚泰呵呵一笑,說道:“第一,不整隊完不能急,不然連我們自己也陷進去。第二,商團兵陣列齊整,全部披甲,雖少而精,素囊的騎兵看似多而強大,其實毫無陣列,就是幾千騎一通亂跑,這樣的攻擊象是浪花撲擊礁石,很可能無功而返。”
宰賽對譚泰的判斷十分不滿,他哼了一聲,說道:“你乾脆說商團兵能打贏好了。”
“這也不太可能。”譚泰用女真話喝令旗丁趕緊整隊,預備出擊,然後又向宰賽道:“只是說攻擊不一定得手,要想打贏當然還要靠我們。”
這也是譚泰和舒穆的最終判斷,張瀚和他的部下看來是在遼東學到東西的,兵練的很不錯,在幾千騎兵威勢攻擊下陣列不亂,而且還敢於出車陣來迎敵……當然譚泰和舒穆的一致評價都是“瘋狂”,沒有人覺得對面的三百多商團兵會打贏,正常情況下當然都不會贏。
……
“開炮!”
聽到楊泗孫的命令後,
隨軍炮組成員立刻上前刺破藥包,然後用鳥嘴狀的點火器引燃藥包,火藥包燃燒的很快,幾乎是瞬息過後,四門四磅炮發出巨大的轟響,然後人們看到炮品噴出龐大劇烈的火舌,圓鐵彈幾乎是用肉眼難以看到的速度飛出炮口,直擊對面奔馳而來的北虜騎兵。第一枚炮彈落在了騎隊前十幾步的地方,激起了大量的泥土和草皮,正當其面的北虜嚇的魂飛魄散,幾百騎下意識的勒住了韁繩,一下子掉下來不少北虜,他們被繼續跑過來的戰馬踩到了,發出駭人的慘叫聲,然後便是被踩成肉泥,在如林般的馬腿之下,想求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有一些人開始控馬往側邊跑,原本就不整齊的隊伍更加混亂了,跟在後頭跑的人被前頭阻住了,他們也不得不開始放慢坐騎的速度,於是隊伍更加混亂。
第二枚炮彈落點更遠,但也造成了一些混亂。
第三枚和第四枚炮彈要幸運的多,當然也是北虜的不幸,兩枚炮彈直接落入馬隊正中,巨大的動能直接使十幾個騎兵和戰馬喪命。
當看到人的腦袋被打爛,人的身體象布娃娃一樣被巨力扯碎,人的腿,胳膊在天空飛舞,戰馬被炮彈打在半空飛翔,這兩枚炮彈所落的地方,騎隊一下子幾乎都亂了。
盡管素囊和布囊的部下中有不少“有經驗”的,但只是看別人挨炮彈的經驗,自己挨過炮彈的話當然死了,他們在陣中大呼小叫,努力穩定軍心,但頭一次見到這種場面的那些馬賊和牧民們的精神還是變得格外緊張,因此隊伍也變得更加混亂,騎隊已經很混雜,原本在遠處瞧過去,還有點潮水襲來,萬馬奔騰的感覺,此時已經是犬牙交錯,騎隊有快有慢,有前進還有後退的,彼此互相衝撞的也有,在火炮的轟擊下,不少戰馬也變得驚慌起來……沒有受過訓練的戰馬,第一次聽到火炮轟鳴聲時就是這樣。
“操你們妹子的,這麽多目標,居然兩炮落空。”
兩門炮由一個旗隊長指揮,四門炮指揮就得由局百總湯望宗指揮,不過李莊火器局剛鑄成四門新炮,湯望宗接手新炮訓練新的炮組成員,由於這一次護送任務十分重要,四門參加過李莊守衛戰的四門銅炮就奉命北上,由副百總祝萬齡帶領,趕上了這一次楊泗孫率領的戰事。
祝萬齡是一個脾氣暴躁的舊軍人,邊軍出身,罵人是家常便飯,不過他的部下也被他罵皮實了,在叫罵聲中,兩門炮的炮長搖動搖杆,木製螺杆帶動炮身,炮長們都是滿頭大汗,經過短促而緊張的計算後,最終把炮口又重新確定下來。
這時候清膛手們清膛完畢,然後裝填手裝入藥包,祝萬齡沒有等命令,直接下令道:“第二輪,放!”
旗手揮動了小紅旗,四個點火手一起點燃,接著便是四聲幾乎一起響起來的轟鳴。
祝萬齡手中拿著單筒望遠鏡,這東西已經開始批量裝備部隊,當然都是軍官才有,炮兵部隊也是第一批優先列裝,在望遠鏡裡,祝萬齡很清楚的看到四枚炮彈都落在了騎隊之中,炮彈擊中了騎隊,幾乎是犁開了一條條血色之路,漫天都是人和殘肢,戰馬被擊中,鮮血飛濺,泥土和草皮混雜在一處的情形,可想而知,如果身處在北虜騎隊之中,會是一種什麽樣的景像。
“我們炮兵,就是他娘的給勁!”
祝萬齡又罵了一句,不過這一次他沒有罵人,先讚了一聲後,接著就是大聲令道:“趕緊,用最快的速度!”
……
炮組是在敵人距離四百步左右開火,當北虜騎隊進入百步以內時,炮組打放了三輪,第四輪正在裝填之中。
在看到旗語之後,兩個旗隊的鳥銃手把槍斜舉起來,火種罐已經吹亮,火繩也是點燃,只等扣動扳機就行了。
張春牛也是手持鳥銃,站在隊伍的最右側,最左側是他的隊官,旗隊長也在他的身側,手持軍刀和一柄旗槍,整個旗隊都要等候旗隊長的命令才能開火打放。
幾乎沒有人緊張……因為這一次的護送任務十分要緊,被調過來的幾乎都是經歷過好幾次戰事的老兵。
每個人的動作都很穩,沒有人因為感覺這是一次必敗的行動而害怕,老兵都知道一個道理,在戰場上越怕的人死的就越快,有時候只要抓著一丁點的機會,可能就是勝利到手。
“準備接陣了。”楊泗孫抽出自己的佩刀,這是一柄精工打製的李莊出品的戚刀,鋒銳無比,刀背厚實而刀身是長長的流線型,整柄刀散發著力與美的光澤。
這是男人的愛物,楊泗孫幾乎是用愛戀的眼光看了一眼自己的佩刀。
他的身邊是參謀軍官李貴等人,昨天晚上提議出擊的也是李貴,楊泗孫打量了李貴一眼,心裡對這幾個青年很是讚賞。
李貴和夥伴們從新平堡的學校出來之後先是跟二櫃李遇春到處收糧,經歷了一些實務上的鍛煉,然後因為表現優秀被推薦到弓手部隊之中……其實新畢業的這些青年,只要不是性格過於懦弱或懶散,不適合當兵或軍營生活以外,多半都是會被“推薦”到各個弓手部隊之中去任職的,不僅如此,每個這些青年學生都是直接從副隊官級別做起,畢竟他們不論是見識還是經歷都遠比普通的礦工或農民要強的多,從小兵做起固然有鍛煉的好處,但也太耽擱一個軍官的成長了。
和李貴一起畢業的夏希平到了侍從司,李貴到了參謀司,兩人都精於計算,夏希平發揮的舞台似乎更大一些,李貴心裡一直憋著一股氣,要和夏希平一較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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