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信匆忙走進張瀚的居處,這是一幢一進的小院,軍堡裡沒有大型住宅,張瀚這座已經是最好的房子之一。
李守信道:“大人,近來北虜的哨騎已經明顯增多,我軍的哨騎活動越來越困難,已經被壓的不能走遠,而且往南和西,東各方都有大量的北虜哨騎,現在我們的尖哨還能出去,補給車隊肯定是過不來了。”
張瀚沉思道:“看來是到時候了?”
“差不多,北虜現在應該是在準備攻城的器械。”
張瀚輕輕一歎,說道:“我有重任在身,看來是不能留在這裡了。”
李守信道:“此前大人已經發出軍令,由孫先生和李先生分理軍政要事,但恕屬下直言,大人才是我和裕升的定海神針,大人不在,軍政大事恐都有滯礙。”
張瀚默然點頭,他在集寧堡這裡也是感覺這個堡十分要緊,這些天他和孫耀的參謀司通過信息,參謀司感覺集寧堡會是北虜的攻擊重點,張瀚故意大張旗鼓的射獵,巡行,就是看北虜的反應,現在看來,北虜的反應雖然慢,不過到底還是來了。
張瀚下堡時,看到幾十個蒙古俘虜被押了進來。
為首的是一個叫達日阿赤的小台吉,被俘的數十人多是他的部民,也有其余部落的甲騎。
這是在騎兵戰中被朵兒俘虜的小台吉。
“老熟人嘛。”張瀚笑道:“沒想到在這種場合碰面。”
達日阿赤一臉晦氣的道:“上次見面,還是在汗宮中飲宴,這一次我就是階下囚了。張東主,你打算怎麽處置我們?”
張瀚沉思道:“我們現在是打仗,不過將來總要和平,如果達日阿赤台吉能答應我將來做和平的夥伴,我可以先關押你們,不會虐待和殺害你的部下。”
達日阿赤搖頭道:“我沒有辦法答應……我們蒙古人不會在打仗時說和平,也不會虛偽的答應條件再撕毀。”
張瀚倒是對眼前這蒙古台吉有些讚賞,不管怎樣,哪怕是腐化墮落的厲害,有一些蒙古人還是有操守的。
他令道:“將這些人關押好,派幾人押送,達日阿赤很要緊,他和我一起回新平堡。”
此時楊明宇和溫忠發等人匆忙趕來,他們和蔣義等人都是一臉凝重,溫忠發道:“大人暫時走不了了……已經有明顯的跡象表明,北虜最近是故意擺出一副慢慢增兵的態式,而實質上已經調集了大股騎兵在集寧堡的四周,並且已經在外圍將集寧堡為中心的地域給圍住了。”
“我等剛剛看到李軒已經出去,這一次做一個大規模的騎兵哨探。”楊明宇面色蒼白的道:“大人,我們很可能被包圍了。”
張瀚不語,如果被圍,說明北虜確實早就有志於此,而自己被圍其中是一個明顯的誘因,從戰略上來說,吸引大量北虜來此是好事,從戰術上來說,和裕升在短期內會限於群龍無首的窘境。
這時所有人都聽
到騎兵奔馳時的轟隆隆的聲響,也聽到北虜尖哨此起彼伏的叫喊聲響。
蒙古人的尖哨確實一天活動的比一天厲害,隔了三四天之後,已經進入到在軍堡城樓上可以用肉眼看到的距離了。
一隊隊尖哨縱騎奔馳,在草原上四處活動,集寧堡的尖哨們開始和他們纏著狗鬥,雙方時不時的接觸,商團兵這邊用火器,時不時的打放,蒙古人還是用騎弓,離遠了也可以聽到騎弓發射時的崩崩聲響。
城堡上聚集了不少人,守備的兵馬已經幾乎都上了牆,遠處的騎兵在夕陽下彼此纏鬥著,時不時的有人落馬,不過多半是北虜落馬。
“好,又打落一個!”
“打的準,我和裕升威武!”
叫好叫的最厲害的是輜兵,他們經歷的戰爭場面很少,所以一個個的都是特別的激動,戰兵們多半是老兵,今年入營的新兵很少,在場的戰兵最少都經歷過多次的戰鬥,他們要冷靜的多。
從西北和東南方向都飄起了煙塵,感覺似有不少騎兵飛馳而來,象是要把李軒等人兜在包圍圈裡頭。
城頭上李守信一拍垛口,有些自悔的怒道:“北虜果然早就在外圍集結重兵,我們有些過於大意了!”
胸甲騎兵們並沒有慌亂,雖然往軍堡這邊撤回,隊列仍然絲毫不亂,只是剛開始跟他們打起來的蒙古騎兵咬的很近,不停的跟著射箭,胸甲騎兵們一時擺脫不了他們。
張瀚皺眉看著,他並沒有出聲。
在集寧堡張瀚擺明了就是一個旗幟,但他並不會直接指揮軍隊,既然任命了守堡官,在具體的軍事問題上張瀚就不會胡亂插手。
李守信並沒有做任何指揮,他只是下令全員戒備,所有兵種都各就各位。
胸甲騎兵們這時做了一個漂亮的全體回旋,大股騎兵兜轉回去,在奔跑途中一起集火,一下子打下來好幾十個北虜,追擊纏咬他們的北虜一下子被打蒙了,砰砰的槍聲中夾雜著驚慌的叫喊和慘叫聲,這一支北虜迅速後撤,連他們的夥伴都放棄了,胸甲騎兵們輕松擊潰了纏咬他們的北虜,然後又集體調轉方向,在草原上再次拉了一個漂亮的回旋。
兩邊過來的北虜一下子就遲疑了,他們感覺這一百來人的胸甲騎兵也是一塊硬骨頭,根本就啃不下來。
就算能啃下來,也是可能會崩著牙,在稍微猶豫的這一點時間裡,胸甲騎兵們已經回到了攔馬牆內,從蜿蜒曲折的小道上魚貫而入,徐徐返回堡中。
軍堡上方怪叫聲,喝采聲一下子爆發起來!
而在此時,軍堡上的炮聲也響起了,湯若望等人開始打放四磅炮和大小佛郎機!
大股濃煙籠罩著城堡上方,彈丸傾瀉在戰場上,雖然蒙古騎兵分散著,但在這一次集火下還是有數十騎被擊中,人仰馬翻,草皮和土屑飛向半空,人的斷肢和馬的斷肢一下子出現在青綠色的嫩草上,黑紅的鮮血染紅了草皮,
人們眼前呈現出十分殘忍的景像。
張瀚感覺十分激動,自己的騎兵能到如此地步,每一步都是凝聚著他的心血,又叫他如何能夠不激動,而炮兵更是打的十分好,作為一支成立才不到一年的火器部隊,和裕升的炮兵水準已經遠超大明的火器營,畢竟在張瀚這裡,火器是兵器而不是將領們視若珍寶的財富,或是他們升官的本錢。
軍堡外方的北虜騎兵也終於會合,原本漂亮的伏擊戰打成這樣,那些北虜離遠了看也是很呆征的樣子,幾股騎兵會合在一起,最終也沒有敢向城堡這邊靠近,只是把跑亂了的戰馬和死傷的北虜給抬走了。
小股的北虜騎兵沒有走,開始在城堡四周慢慢遊弋警備著,很明顯,城堡被他們給圍住了,茫茫草原之後,應該有大股的騎兵躲了起來。
空氣中迷漫著警張的感覺,剛剛的騎兵交戰給城堡中人提了一口氣,然而無論如何,這一次集寧堡是被圍了。
李軒提著自己的火槍直接上了城樓,張瀚向蔣義擺了擺手,示意不妨。
“這一仗打的很好。”張瀚對李軒道:“今日才知道胸甲騎兵是怎麽打仗的,以前光是看報告,畢竟還是霧裡看花。”
李軒神色卻不太好看,下跪道:“職下有罪,丟了兩個兄弟沒帶回來……”
剛剛進堡時李軒才開始點名, 然後發覺有兩個人可能是落馬了,並沒有帶回堡裡來。
這時蒙古人應該是發覺了兩個重傷的胸甲騎兵,一大隊馬匹在一個中心點來回奔馳著,有人在發出怪叫。
張瀚臉色也變了,半響才道:“現在去救他們恐怕也晚了?”
李軒道:“等我們出去再列好陣就太晚了,那兩個兄弟是救不回來了。”
這時蒙古人已經把兩個胸甲騎兵用繩子綁了起來,在怪叫聲中又系在馬身上,然後兩個北虜策馬向前,把兩個騎兵往城堡這邊拖拽過來。
人們的呼吸都變沉重了,這是擺明了要在軍堡眾人眼前虐殺!
“狗日的北虜!”李軒又是自責,又是憤怒,一拳打在城堞上頭,拳頭綻開來,一下子鮮血淋漓。
張瀚一直盯著看,他看到兩個騎兵的胸甲被脫掉了,然後人在地上拖出長長的痕跡,煙塵飛揚,似乎在地面上還有血漬,兩個騎兵肯定受了傷,也沒有發出什麽聲響,兩人就這樣被一路拖過來。
這就是戰場,軍堡裡幾千人看著,外頭看著的北虜更多,人們就是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一方施暴,毫無辦法!
要麽就出堡會戰,這肯定是不可能的事,北虜應該也只是想激一激軍堡裡的人,打壓一下軍堡裡的士氣,並沒有真的能把商團兵激出來的想法。
張瀚這時叫道:“城外的蒙古人聽著,我的兩個部下是勇士,也是我的兄弟手足,我願每人給一千兩黃金,把他們倆人換回來!”
兩個騎馬的北虜一下子就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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