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在戈壁區時,眾人在近外圍露營,板結的沙地比草皮要易於扎營,挖灶搭帳篷,天黑之後所有人都休息時,有人聽到有狼嚎聲。
幾個大商人走出帳篷看時,都是被嚇了一大跳。
雖然外圍有商團軍的護軍跟隨,一直在保障著商隊的安全,可夜晚降臨時軍隊並沒有和他們駐扎在一起,當狼群過來時,這些內地過來的商人可是真的都嚇了一大跳。
狼群一般就是五六隻一群,再大些就是十來隻,最大的狼群也就是二三十隻到頂了,但那晚的狼群估計有十幾群,互相分開著,不停的嚎叫著,春天的時候野獸比冬天要好獵一些,但還是很瘦弱,狼從冬天熬過來,身上的油水都熬光了,對狼來說這段時間也很難熬,可能是聞到營地裡煮肉吃的香味,這些狼群都是不請自來,把整個營地都給包圍了。
整夜的狼嚎嚇的王達通幾個神經衰弱,後來商人們好說歹說,請護衛的商團軍派了一個中隊的龍騎兵過來,打著火把在馬上打響火銃,把狼群給攆走了。
不過到下半夜時,狼群又回來了,這一次大夥不好意思再請軍隊,畢竟相對於大隊人馬的車隊來說,狼群的威脅性很小,軍隊護衛他們的安全只是處置真正有威脅的情況,不好麻煩人家太多。
白天時,商隊請軍隊走遠一些,試圖在白天打一些狼,龍騎兵們往西邊跑了十來裡,打死了幾頭狼,中午烤了狼肉,結果到了晚上又是一大片綠油油的目光。
王達通幾個都受不了了,眾人到一輛車上商議辦法,決定從巴爾虎人中招一些護衛。
“這對和記來說也是好事,張大人不會不高興的。”王達通用毛巾使勁擦著脖子間的汗水,沉聲道:“和記的方針就是使北虜被納入和記的體系中來,不管是繼續放牧還是給和記做事,種地,打雜,當礦工,學做買賣,反正是要與和記產生瓜葛……不怕北虜凶,就是怕北虜躲著不沾邊,那麽時間久了還是油不溶水,遲早還是會打起來。只要產生瓜葛就不怕了……茶,鹽,布,菜,米,麥,哪一樣他們不要?沒有咱們,他們到哪兒去買這些東西?諸位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馬超文大為讚同,說道:“商人有自保之力,這也是張大人向來強調的,我們找這些北虜做事,不光當護衛,還能叫他們打雜,到買賣城給咱們當夥計,這不是挺好?”
“這樣說來。”京城商人徐秀來打趣道:“最好把那些索倫人,鄂倫春人,鄂溫克人都招一些,這樣的話張大人會更高興的。”
“說的沒錯。”王達通斜眼看了眾人一眼,說道:“我們好歹都是榮譽理事,不能光要榮譽不理事嘛,大夥捐錢的時候確實就是想著有優待,事實上也有了,護衛和沿途的補給站維修站都對我們很配合,到買賣城也是最低等級交門攤銀,不過如果能做的更多,那豈不也是好事?這個商道成或不成,關系我們山西商人未來幾十年,就象當年開馬市一樣,多少人家因為馬市發起來的?這個買賣城的生意,愚以為比當年的馬市還要重要的多了。”
徐秀來讚道:“王兄大事見得明白,果然為人中之傑。”
王達通更得意了,瞪眼道:“我打算招五十人,一天六分銀子不過一天三兩,說句難聽的,還不夠在下一天的飯錢。”
北上的商人多是大豪商,吃食均是從張家口和京師一帶采買的最好的食材,有專門的廚子跟著一路做飯,費用開銷當然極大,一頓中八珍席面不過二兩,這些人一天的夥食費都是夠開好幾桌中八珍的酒席了。
趁著勁頭,王達通帶著幕僚和幾個從張家口帶出來的護衛,一起騎馬奔向幾裡外的草原,那邊陳壯和一群頭人也過來了,陳壯事前和王達通的幕僚已經談妥,並且拿了五兩銀子的好處費,回去之後特別賣力,帶來的頭人果然是好幾個部族的貴族。
一見王達通,見衣飾華貴,又有人說是大豪商,眾多頭人都是手按在胸口行禮。
王達通心中不滿意,用蒙語說道:“我還是和記的理事呢,這怎麽不說。”
這句話剛說完,只見眾多異族頭人,撲通連聲的都跪了下去。
為首的是一個巴爾虎的頭人,戰戰兢兢的跪伏在地上,用一連串的蒙語大聲急促的說著話,把王達通都弄蒙了。
“他怎了?”王達通問一旁的陳壯。
陳壯面上的表情特別精采,半響過後才道:“回理事大人,頭人們說,不知道大人原來是和記的理事大人,他們跪下向大人請罪,並且保證絕不會騷擾和裕升的官道,請大軍以後不要再看到他們就開槍放炮了。”
“嘿!”王達通心裡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只能先感歎了一聲。
他的豪富是擺在外頭的,幕僚,隨從,護衛,加上華貴的衣飾,這些東西可是完全沒有打動這些蒙古人,倒是一說出在和記有理事的身份,這些異族的頭人們都是嚇的魂飛魄散的樣子,一個個都是兩腿跪下,匍匐在自己腳下,畢恭畢敬,哪怕是被王達通拎刀砍過去也是不敢反抗的樣子。
“告訴他們,我會向軍司上層反映的。”王達通的理事是花好幾萬銀子買來的,要說一點不心疼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不過此時此刻,他倒是相當的慶幸:這銀子花的值!
……
張瀚的車隊沒有絲毫特異之處,就象他的馬車一樣,和王達通等大豪商的坐車相比反而要低調內斂許多。
盡管內部陳設很不錯,但外表看起來真的毫無特異之處。
連孫敬亭的車都涮著兩顆碩大的金星,這是很明顯的軍司主官級別的馬車才能用的標識,一般的和記內部人員,不管是各軍司的文職還是軍方都會對漆著這標識的馬車退避三舍,這是一種對高層人員的尊敬……兩顆星就是軍司主官級別,比現在軍方的師級還要高一些,畢竟師級軍官調回中樞,一般也就只能任軍司副職,很少有軍方人員直接任軍司主職的。
其實孫敬亭如果願意,完全可以漆上三顆金星,他是政事官級別,比軍方現在最高級別的梁興還要高半級,梁興只是副政事官,行軍司的政事官,和莫宗通,常威等人的級別一樣。
政事官,只有李慎明,孫敬亭,孔敏行三人,其余的都是副政事官,級別要低半級。
當然在討論軍政事務的時候其實是不必分正副的,不管是梁興還是莫宗通和李東學等人,還有遠在台灣的常威等人,在軍政大事上當然都是暢所欲言,當然也不會存在誰的地位高些,就是誰一個人說話。
總體來說,和記現在還是保有著質樸尚武和敢做敢言的風氣,這是和張瀚的鼓勵和以身作則分不開的。
前方就是庫倫城,這座城池還是隻建了一半的樣子,估計要想建成預期的目標最少還得好幾十年。
道旁有相當多的人在等著迎接,大量的穿著蒙古袍服的各部的大汗和貴人們,穿著紅色長袍的喇嘛們,還有沿途跟著過來的野人部落的頭人們。
張瀚很關注那些野人部落,他知道幾百年後還有一些鄂倫春人在森林裡居住和打獵,特別是在俄羅斯的西伯利亞,還有相當多的鄂溫克部落在冰天雪地裡過著相當原始的生活,他們一樣以打鹿為生,生食鹿肉,穿著鹿皮,在文明世界看來就是獵奇,但這些生活於此的人們肯定不會有那麽輕松的心態。
這些人是相當的野蠻,很多東西在此時的大明人眼裡都是不開化的落後象征,但並不代表他們愚蠢,這些部落對力量的感覺就相當的敏銳,在大明國初建立奴兒乾都司的時候,明軍沿著江河與遼金故道一路北推,一路修葺道路和建立驛站,然後收降這些野人部落,這些部落的頭人都是選擇了與大明合作,沿途的大量驛站,幾百個衛所,都是當初大明存在的象征。就是現在,沒準這些頭人手中還有幾百年前大明賜給的銀印或是敕書,只是他們沒有如建州衛那樣利用這些大明給予的條件真正發展起來,把大好時機給浪費了。
現在這些人又聚集在一起了……這一次他們不是敬畏和記的武力,而是被現實的條件給吸引過來了……一天六分銀子當護衛和做一些雜役的事情,比起冰天雪地餐風臥雪的打獵,這種活計不要太輕松!
這些護衛也是叫商人們滿意, 他們打狼的技巧比商團兵要強的多,跟隨幾天之後,半夜就再也沒有狼群來騷擾了。
大股的商隊,各族的護衛,蒙古人,喇嘛,他們穿著五顏六色的服飾,站在碧綠如洗的草地之上,綠草茵茵,構成了一副極美的畫面。
在這些人的對面,俄羅斯人則是有意站在了稍遠的地方,他們當然也是出來迎接張瀚和他的部下們,但就是要故意做出一副較為矜持的姿態。
他們當然也有資格這麽作,和蒙古人和這些野人比起來,俄羅斯人更為強大和文明,他們與和記是合作的關系,也勉強可以說是商業上的盟友,他們因為強大而更有自信,當然不會如這些蒙古人和野人那樣,對著和記的武力就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也不會因為一丁點的好處,就舉族歸附,替那些明國商人效力。
俄羅斯人在外喀爾喀蒙古人這裡雖然還算弱勢,但他們身後就是廣袤的國土和凶悍的哥薩克……
就是因為這樣的想法和背景,佩特林等人內心不乏緊張,但外表上卻滿是矜持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