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世龍等人在寧遠沒耽擱多久,在十六日時他們趕到了右屯。
兩個營的戰兵已經集結完畢,是從魯之甲的前鋒營,李承先的營頭,還有駐寧遠各處的衝武營還有定武營等各營抽調過來,由各千總率領,等馬世龍趕到的時候,各處兵馬基本齊集,湊起了一支不到兩千人的戰兵隊伍。
由於全部是戰兵,並且是在各精銳營伍裡抽調而出,右屯到大凌河一帶都是甲光耀眼,很多屯民和難民都感到振奮,僅在數年之前,遼西只剩下一道關門和寧遠孤城,三年時間,在孫閣部的主持下不僅複地數百裡,還有了眼下的軍容軍威,真是令人感奮。
馬世龍在右屯開始催促水營,務必在十七日趕到河口,然後搭造浮橋,大軍定於二十五日全部趕到三岔河,從大凌河到右屯一帶距離三岔河隻余不到二百裡路,數日時間足夠全部趕至,水營定於二十三日作事,二十五日前必須要將浮橋搭造完畢。
待周文鬱和袁天敕趕到右屯時,正好遇著從二家溝趕回的差官,周文鬱人面很廣,攔著差官問訊,那差官隻把頭搖,說道:“金遊擊還是說要修船,一時趕不上,但也沒有說是不是一定趕不上,弄的魯副將李先鋒他們跳腳大怒,卻又沒有辦法。”
“嘿,真是熱鬧。”周文鬱見左右無人,便向袁天敕解釋道:“天敕兄有所不知,金冠等人俱是遼西將門,對馬總兵向來不買帳,這一次水營之事看來也是故意為之。”
袁天敕久在袁崇煥身邊任護衛,對外界的事所知不多,他有些好奇的道:“難道他不怕閣部大人責罰嗎?”
周文鬱含笑道:“我兄難道不知閣部大人?所謂重將權之後,對諸將向來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以恩結諸將效命。說實在的,閣部大人在遼西的威望是高,但沒有太多的人懼怕他,主要是老頭子太心軟。象趙總兵那樣,老頭子把車駕給他,趙總兵就一直用心出力做事,但這畢竟是少數,多數人就指著在閣部大人手底下分肉吃,真到了要用心做事時就以門戶之見百搬推諉,閣部大人就算憤怒又能如何呢?這幫人是他保舉任用的,是他養肥了的重將,處置一個就有一串的人不滿,等於自斷手腳。老頭子固然要支持馬世龍,可是金冠代表的勢力孫閣部他老人家也不能不管,這金冠敢這麽拖延,一則是水營定然真有船隻保養不力的事,二來就是成心敷衍,反正算準了不會拿他怎樣,當然不會出心出力,幫馬世龍一個外來的總兵在遼西立下大功。”
“咳!”袁天敕知道周文鬱說這麽一大通是叫自己轉達給自己家主聽,他從嶺南感袁崇煥忠心,佩服袁崇煥一個文官的膽識,這才和袁天相等四人成為內丁,並且連姓都改了,四個人都是武藝高強的好漢子,不到袁府當內丁也會有好的去處,改姓易名成為家仆,主要還是四人都有一腔熱血和愛國報效朝廷的心意,誰料上層居然是這麽勾心鬥角?不說別人,就是袁大人不也是有自己的一番計較?
“家主上位的話,一定會做的比任何人都好,這些驕兵悍將,也就我們家主能震懾的住,家主有自己的苦衷……”
袁天敕這般安慰著自己,臉色好看了很多。
“我們繼續前進吧。”周文鬱頭一次辦這種外差,興致勃勃催促袁天敕趕路,在他們身邊,碧綠的樹木和長及人高的灌木形成了大片的草從,道路上時不時的有差官和驛使經過,也有少量的佃農和莊戶扛著鋤頭在道路邊慢慢行走著,遇到官差和調動的鐵騎兵他們就站在路邊,向這些保護自己的騎兵們打拱致意。
路邊除了灌木和樹木外,已經有了大片的田畝,周文鬱知道從右屯到寧遠再到前屯,這一大片方圓五六百裡的地方能開的地都開了,收攏的難民有二十萬以上,其中除了少數自己墾荒的外多半都是依附在各級將領之下的佃農,相比較自己開荒屯田,給將領當佃戶要輕松不少,最少趙率教和祖大壽都會提供種子耕牛,還會給佃農入伍當兵的機會,逃難之人,有安穩的地方種出一口吃食來就滿意的很了,何況還有各種幫扶。
周文鬱也沒有靠近過這麽邊境的地方,他饒有興致的一直觀看著,袁天敕也是一樣。
越往前後,小型的軍堡就越密集了,在一條蜿蜒的大河西邊,似乎還有一個數裡方圓的大型城堡建在河岸不遠處。
“那是大凌河堡。”周文鬱對袁天敕叫道:“咱們再往西南走幾十裡就是三岔河了。”
大明原本在遼鎮擁有大量的軍堡驛傳,特別是在幾個關鍵的點上,遼河的河套區域,廣寧對蒙古邊境和一直到三岔河沿岸,諸如西平堡等軍堡就是這樣沿河一路綿延而下,隔斷遼西和遼中。
在遼中則是有沈陽和遼陽等大城,南方是遼南四衛為密集防禦區,在遼東除了北部的河套各堡之外就是以撫順關為核心,北部的開原和鐵嶺,南邊的寬甸六堡到邊山關鳳凰城一帶,整個防禦體系相當的配套,也使得大明牢牢掌握了後世遼寧省差不多大的地盤,外圍控制區域則是建州部和海西四部到長白山部的沿山脈地帶的女真部落,再到北邊的索倫和鄂倫春,那是松花江和嫩江流域,再北部的黑龍江流域大明只在國初涉足過,其後就幾乎徹底放棄了。
總之整個遼鎮一直處於軍事前線,有泰寧衛和福余衛兩衛蒙古各部,還有女真各部一直為患,所以遼鎮一直沒有設州立府而是一直保持著軍鎮的建制,並且修築了大量的軍事設施,孫承宗任經略之後開始大范圍的重修軍堡,包括被夷平的錦州,前屯,右屯,中左所,大凌河堡,小凌河堡等處都重修了,在這些地方安置了好幾十萬逃亡難民。
周文鬱沒有時間感慨,也沒有這種情緒,倒是袁天敕一直悶在寧遠城裡很少出來,這一次算是開了眼界。
特別是途中有大量的騎馬官兵也是在往三岔河下遊柳河河口方向趕,甲兵耀眼,士伍騰壯,令袁天敕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豪情,這麽威武雄壯的隊伍,為什麽包括家主在內的這些大人物都認為打不贏建虜哩?真是奇怪!
……
魯之甲把自己的中軍立在離河三四裡遠的地方,畢竟河邊蚊子太多。
四周到處都是帳篷,來來往往的將士吃著乾糧罵著糧,有一些機靈鬼脫了甲胄和衣袍,光赤條條的在河裡捕魚,逮上來魚要麽煮湯要麽燒烤,居然也能大打牙祭。
這裡已經荒蕪太久,原本的農田早就長滿了雜草,有一些傾頹的村莊也象是一樣,磚瓦建築都長滿了野草和綠苔,草房都塌了,住在這種村落裡還不如住野地,好歹野地寬敞乾淨,不象住村裡象是住墳地裡一樣。
事實上每個村落裡都會有白骨,有不少人家還保持著侵略者進去時的模樣,家具混亂,有人死在門口,有人在屋裡被殺,還有人死在床上,累累白骨上滿是箭孔刀痕,當初後金兵一直打到寧遠附近,拆除了錦州廣寧沿河一線的城堡,屠光了沿線的村落,殺害了大量漢民,由於並未打算佔領,屠殺相當殘酷,並且根本不可能收撿屍骨,兩年多時間過來,當年的伏屍成了白骨,整個村莊都是這樣,一個村莊是這樣,一百個村莊還是這樣。
魯之甲巡看了幾個村莊,心中也是頗覺沉悶和憤怒。
雖然這樣的情形見多了,但將門世家出身的武將,不能不感覺到慚愧。還好魯之甲已經見多了這樣的場景,他很快壓服了自己憤怒的情緒,將不可因怒興師,更不可叫憤怒影響到自己的情緒和判斷。
李承先也是一個叫魯之甲放心的副手,力大無窮,勇猛無比,雖然有些功利心,看到馬世龍和魯之甲受到閣部的信重而主動靠了過來,數年間從都司一直做到參將,但總體來說這個人老於軍伍之事,樣樣門道關竅都很清楚精通,而且武藝嫻熟,弓馬本領那是相當的高。這樣的人當前鋒魯之甲還是放心的。
李承先正在放聲大笑,幾個千總正在向他半跪行禮,李承先將這些各營過來的軍官一一扶起,然後吩咐人給這些新來的騎兵提供軍糧等軍備。
除了馬吉和周守楨外,還有生員劉伯鏹和率二百三十員難民執簡陋的兵器在河邊扎營,這些人也由軍中發給行糧,與正經的鐵騎兵車炮營相隔開來。
在河對岸也聯絡上了,一個姓周的生員率部份耀州逃民潛伏在對岸,待大軍一過去就負責帶隊,從娘娘宮港口到葦子渡,大軍就可以順著耀州驛的大道直攻耀州城了。
“承先,”等李承先回到中軍時,魯之甲迎上去道:“現在到位的除了我們的家丁之外,就只有馬吉和周守楨的二百五十人,還有二百三十人的難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