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和蔣奎蔣義還是跟著張瀚,近來和裕升家大業大,而且張瀚處於風眼的中心,現在不僅要提防商業和官面上的事情,還需提防敵對勢力的刺殺了。
就那些土匪中也有不少漏網的,很難說會不會有不怕死的跑來謀刺,所以從現在起,張瀚已經不能如以前那樣輕車簡從,最少得有好幾個得力的護衛,日夜不停的跟隨。
這也是無可奈何之舉,看著簇擁著自己的這幾人,張瀚也無聲的歎了口氣。
……
“賴大人,我們還有機會,我們身後還有范家,范東主在各地的關系非比尋常,找個由頭把這事給掩下來,然後……”
“呸!”
賴同心狠狠啐了寧以誠一臉唾沫,不顧形象的又抬腳在寧以誠用口狠狠一踹!
“賴大人你……”
寧以誠摔倒在地,臉鏟在地上,整張臉都被血糊住了,那副形象自是不必多提。
“狗才,你這樣的貨色也和張東主鬥?”
賴同心的心裡居然對張瀚頗有幾分忌憚,私底下也不再以“那姓張的小廝”相稱了,他又上前踢了寧以誠一腳,罵道:“你還在發夢呢?人家大同鎮總兵,陽和兵備,還有本將,還有山西鎮總兵,天成衛指揮,這都是什麽關系了?范家是認得不少人,那都是銀子趟出來的路子,我看范永鬥未必比這張東主手腕高明什麽,兩家真鬥,誰贏誰輸還不一定。老子不知道你吃錯了什麽藥,一心和人家鬥,卻別拉著老子趟這種渾水!”
寧以誠知道必定是私用家丁的事敗了,他不敢和賴同心再吵,只是眼中怨毒之色難解。
“唉。”賴同心歎息一聲,緩緩道:“實齋,你我好歹算是有些交情的,本將上報當然會替你遮掩,死罪斷然不會,官肯定當不成,你自己日後好自為之!”
說罷賴同心拂袖而去,卻是叫人把寧以誠給看好了,不要叫他跑了或是自盡,賴同心自去召來師爺,將今日這事潤飾了之後再上報。
……
“呵呵,這還真是黃粱一夢……”
剛剛堡中那般熱鬧,李明達當然處在擁擠的人潮之中。
人流簇擁著,張瀚和他的部下們一直是處於人潮的正中,萬眾矚目的中心,李明達卻只能在人群之中,不停的擠著,幾百步後就是擠出了一身的臭汗。
在參將府前,他擠掉了一隻鞋,拚命叫著叫人讓一讓,可惜根本無人理會他。
這個以往的風雲人物,現在竟然落得無人理會的境地,倉惶回到范家分號的店鋪之中時,李明達臉上的沮喪之色,已經是濃鬱的化不開了。
一切打算,俱是付諸流水!
現在他憂心的就是土匪和寧以誠會不會把他和范家供出來?
仔細一想,應該不會!
土匪不會知道范家和寧以誠合作的細節,而寧以誠那邊,則不會自尋煩惱,得罪范家這樣的巨無霸。
在大同和山西各處官場范家均有盟友,寧以誠現在的罪狀不足致命,最多就是丟官,若是得罪范家,恐怕就有性命之憂,以寧以誠的智略,應該不至於此。
“東主和寧大人都是智謀百出,范家又是實力超強,怎麽就奈何不了這麽一個小人物?”
李明達百思不得其解,身上泛出一陣又一陣的無力感。
但無論如何,今日的事還得趕緊上報,他坐在桌前,點亮油燈,開始奮筆書寫。
“掌櫃,這帳局的幌子,是收起來,還是明早就掛?”
一個李明達向來喜愛的大夥計走了進來,拿起范家帳局的幌子詢問著。
“拿去燒了。”
“啊?”
“沒聽見?”李明達回過身來,
眼中怒火似乎要把那夥計融化,他站起身來,頓足道:“燒掉,燒掉,趕緊拿走燒掉!”……
相比參將府和范家分號的愁雲慘霧,新平堡張家的宅邸之內,卻是一派熱火朝天的景像。
周逢吉和梁宏早早都來了,他們沒有跑去看熱鬧,張瀚等人進堡門時就看到了,為了叫常氏放心,兩個掌櫃早早就過來,一番言語後,使得常氏到底放心下來。
此外還有李玉景等帳房和管庫的先生,騾馬行和帳局等分店的掌櫃,濟濟一堂,站了滿滿一屋子的人。
這些掌櫃級的,最年輕的不過二十五六,最老的也就是周逢吉,五十來歲年紀,人人都是眼露精光,個個肚裡都藏著算盤珠子,心思一撥就動的靈醒人物。
換句後世的話來說,這一群人,就是標準的商界精英。
今日熱鬧的還不止如此。
李慎明從大同趕了過來,距離今年的官市還有十來天,他早就放了幾萬銀子在帳局,這一次過來十分瀟灑,隻帶了幾個隨從,青衫折扇,加小廝伴當,就這麽騎了幾匹馬而來。若非帳局,恐怕他不免要帶很多隨員,並且有車馬跟隨而來,目標變大,而且行期漫長,對這盛夏時節來說,委實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張瀚一進來,整個大客廳就轟動了起來。
拱手的,鞠躬作揖的,還有幾個剛從夥計提拔上來的在門前跪了下來迎接,常氏在幾個婆子的陪同下也到廳門口迎接,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陣子後,常氏才道:“還好,身上沒有什麽傷。”
張瀚笑道:“我又不動手,怎麽也輪不著我受傷!”
“不動手好。”常氏念聲佛,說道:“不過你的手下也是人生父母養的,能不叫人家犯險就不要,傷著了或是怎樣了,咱就算賠人家銀子,人卻是比銀子值錢的多!”
眼前這婦人不到五十,這半年多來在家安閑,身子骨是極好的,平時已經沒事看看佛經,就等著抱孫子的老封君的感覺,不料當眾說出這話來,卻是飽含著道理。
張瀚征了征,接著很鄭重的答說道:“娘放心,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叫我的部下們以身犯險就是。”
“嗯,我隻這麽一說。”常氏笑道:“這裡一堆人,你們忙你們的,莫要因為我怠慢了遠客。”
說著常氏自轉身離開回後宅,各人均是起身相送。
李慎明向張瀚笑道:“今日見得令堂,才知道兄弟為何有這般大才。”
張瀚拱手笑道:“老兄過獎了。”
他二人彼此對個眼色,轉身一起到東屋裡,閉了房門細談。
落座後,李慎明劈頭便道:“這次的事後,相信老弟的帳局生意必定飛騰而起,我自大同動身時,看到老弟的書信,這才知道老弟有意開設鐵礦。恕我直言,立爐出鐵,產量高低不定,且時刻有高爐倒塌的風險,鐵水傷人,賠累也是麻煩,地方上龍蛇混雜,我雖能與靈丘縣托上關系,老弟你的蒲州那邊也有關系,但終究是件麻煩事。如果沒有厚利,做這樣的事,實在有些得不償失!”
開鐵礦在真正的高層大人物眼中,其實也是樁下等生意。
也就是南方馬鞍山一帶的鐵礦是江南的一些士紳會搞,在北方,都是些土老帽才弄這行當,以張瀚打算建爐的水平,一年可得百萬斤生鐵,但這些生鐵全部出售乾淨,也就得銀幾萬兩,還得去掉人員薪資,用煤炭成本還低些,若是用木炭,成本很高,而且原材料很費勁,山陝這裡,後人很難想象,山上的樹木都砍伐的差不多了,不少山頭都是禿的,這恐怕會叫很多穿越後以為都是青山綠水的小清新大跌眼鏡。
另外就是打點地方官員,擺平地頭蛇的費用,想來也是不小。
李慎明對這樁生意委實不大看好, 若不是張瀚的帳局和騾馬行發展之速令他十分吃驚,恐怕他連和張瀚商談的興趣也沒有。
去年李慎明和張瀚談話時,還只是將張瀚當一個變數,隨手落的一枚閑棋,最重要的只是想維持大同到新平堡的路線,方便他備辦貨物就好。
不料張瀚的表現簡直就是神跡!不過半年多的時間,和裕升的帳局已經遍地開發,配合騾馬行的幾條線路已經開設十幾家分店,現在李慎明打過交道的商人已經不再打聽“和裕升是誰家開的?”或是“張瀚是誰?什麽出身?”而是已經多半將銀子交給和裕升的帳局代管,到了地頭再取銀子買貨,十分方便。
固然要有一些成本增加,但相較各地的亂象和風險,這一點成本支出還是十分必要的,也不會有商人覺得這錢出的冤枉。
當然,死摳著銀子不放的也還是有不少,中小商人,銀本千把兩幾百兩,甚至幾十兩,來往線路也就在三百裡左右,風險還在可控范圍之內,願意和帳局打交道的還不算多,不過這些人又是和裕升騾馬行的主要顧客,中小商人養不起自己的車隊和騾馬隊,和裕升的運輸能力強悍,費用不高,又是無比安全,自然會成為中小商人的首選。
張瀚現在每月給麻承恩報的帳是帳局每日可賺百兩,每月分紅給麻總兵是一千兩出頭,每年過萬兩,這個收入已經是麻家以前半年的收入,麻承恩提起這事就誇讚李慎明有眼光,笑的合不攏嘴,李慎明心中也自是得意,不過李慎明覺得應該不止此數,但麻承恩派到新平堡的帳房查過帳,毫無問題,他自然也不會出來多這種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