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請神容易送神難
龍泉古鎮,地傑人靈,源遠流長。古鎮有著悠久的歷史,名揚四海,可龍泉的生活節奏並不快,跟杭州和溫州的忙碌相比,這裡更加安靜,再加上優美的風景,宛若世外桃源一般。
高山流水,綠草盈盈,河流從龍泉鎮外流過。可誰也沒想到,安寧祥和的生活在這一天被人打破了。幾千狼兵繞過景寧城,浩浩蕩蕩的朝著龍泉殺了過來。鎮子上的人徹底懵掉了,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狼兵為何突然攻打處州,他們是要造反?
龍泉巡檢司以及衙役們湊在一起,也就只有百十個人,面對幾千名狼兵,都不夠塞牙縫的。知縣宗康急的頭髮都白了,在他旁邊坐著滿臉菜色的縣丞以及巡檢渾身打著哆嗦,宗康很懷疑,要不是自己這一縣之尊強行壓著,這些人會不會直接跑路。狼兵還沒打過來呢,這些人就全都嚇尿褲子了。
“狼兵此來,必有所圖,本官猜測他們也未必想大起紛爭,除非這些人想謀反作亂。為今之計,只能派能人前往,跟那些人談談,看看他們到底是何目的!”宗康一邊說話,一邊將目光放在巡檢以及縣丞身上。話還沒說完呢,巡檢李浩直接從椅子上滑了下來,他往地上一跪,幾乎是哭著說道,“宗大人,下官口拙舌笨,不堪此重任啊!”
“.....”宗康都想罵娘了,我這還沒說什麽呢,你就這樣了,我要是真委派你去,你是不是直接躺地上裝死?宗康算是看明白了,這些人一個都靠不住。宗康心裡一陣鬱悶,這可怎麽辦,難道宗某人親自去跟狼兵談判?別人怕死,宗某人也一樣怕死啊。
“宗大人,快向都指揮司發公文吧,唯有請都指揮司派大軍趕來,方能擋住狼兵啊,光靠咱們龍泉,哎......”李浩的話說到一半,就耷拉著腦袋歎了口氣。他的意思其實再明白不過了,光靠龍泉,那就是等死,反正不管別人怎想的,他李浩是準備好跑路了。
宗康氣的恨不得拿刀子戳死李浩,本來就人心惶惶的,你還說這種話。你不幫忙就算了,別幫倒忙啊。這都是一群什麽人,平日裡你好我好大家好,真碰到事情的時候,一個頂用的都沒有。
龍泉是個好地方,生活環境好,稅賦好,權力紛爭不激烈,當官的都愛往這個地方鑽。可相對的,不喜歡紛爭的,往往都是圖省心的庸碌之輩,碰到事情的時候,指望這些人發揮大作用也不現實。開了半天會,屁用沒有,最後這個難題還得宗康自己想辦法解決。求援的公文已經送出去好幾封了,就看都指揮司那邊是什麽反應了。
狼兵沒有立刻攻打龍泉,這讓宗康等人大大的松了一口氣。龍泉不比其他縣城,其他縣城重鎮全都有城牆圍著城池,再差也能抵擋一番。但是龍泉,因為地理位置原因,承平已久,不怎麽經歷戰火,也就沒有城牆之說。如果狼兵想打龍泉的話,不需要半個時辰,一口氣就能吃下整座龍泉古鎮。
龍泉東南十裡外,緊靠著龍泉河位置,狼兵安營扎寨。宗康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帶著十幾名衙役來到了這裡。打是肯定沒得打,那麽就只能談,至少要知道狼兵為什麽要來龍泉吧。俗話說,死也要死個明明白白,讓宗康倍感意外的是,看著營中狼兵說說笑笑的,根本感受不到半點戰爭的氛圍。
壯族士兵也沒有為難宗康,知他是龍泉知縣後,便帶著他見到了岑麗露。面對岑麗露,宗康鼓起所有的勇氣,這才不至於癱在地上。莫看岑麗露只是一名女子,但人家是真正的封疆大吏,廣西有一半地方要聽岑家的,她可是廣西名副其實的土皇帝,權力可比一方布政使大多了。
“岑將軍,不知你率兵來龍泉,所謂何事?你身為一方宣慰使,應該知道朝廷的規矩,未得朝廷調令,私自領兵出轄區,這可是犯大忌啊!”宗康雖然心裡怕得很,可說起話來卻是不客氣,一上來就給岑麗露扣了一頂大帽子。事實上宗康並不是危言聳聽,朝廷對各方土司看的非常嚴,這些土皇帝手底下都是化外刁民,能衝能打,惹起事情來一個比一個厲害。否則的話,也不會上百年來也沒人敢請土司兵馬出山了。
造反?一點都不稀罕,土司造反如家常便飯,雲貴那邊好多土司經常這麽乾。今天造反鬧騰下,朝廷許諾點好處,土司再表示臣服。土司們這一招玩的非常溜,朝廷對這群土皇帝也是頭疼得很。大軍剿滅,代價太大,得不償失,只能該給點好處的時候就給點好處。總之,土皇帝們窩在自家一畝三分地上鬧騰就行啦,想出山鬧騰,別想!
可是今天,狼兵不僅兵出廣西,還特麽繞道來到了龍泉古鎮,這是要瘋啊!所以宗康說岑麗露要造反,也是有所依據的。
岑麗露面露不悅之色,寒著臉怒道:“宗大人休得恐嚇本將軍,廣南一帶災患嚴重,缺糧缺藥,這事情你們不是不知道。本將軍屢次上書朝廷,如石沉大海,你說本將軍不自己領著兒郎們出來找些東西過日子,難道窩在廣南病死餓死?”
“......”宗康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呵呵,說到底還不就是要搶。第一次聽人把搶東西說的如此冠冕堂皇的,問題是你要搶你去搶溫州啊,你特麽來我們龍泉幹嘛?看我們龍泉好欺負是不?
“宗大人,你這是什麽眼神?你是不樂意?哼,還是說你想眼睜睜看著我們廣南兒郎病死餓死?”岑麗露拍了下案子,隨身而起。
宗康打個哆嗦差點沒癱在地上,我特麽也沒說什麽話啊,我表現的很溫順啊。宗康也是個伶俐人,他趕緊拱手道:“岑將軍莫惱,要不這樣吧,下官這就回去召集本縣士紳,組織他們捐款捐物,也好解了岑將軍的燃眉之急,你看這樣如何?”
宗康覺得自己的態度已經夠可以了,你們不就是要搶東西麽。現在不用你們動手搶,我們主動捐給你們,只求你們別興兵禍害龍泉了。
宗康想的不錯,岑麗露又豈是這麽好打發的,她眯著眼笑道:“哦,敢問宗大人,龍泉父老鄉親們能捐多少錢糧?滿打滿算可有個十萬兩白銀?”
“嘎”宗大人的下巴差點掉地上,兩隻眼睛也瞪得溜圓。十萬兩白銀,這特麽也太狠了吧。龍泉古鎮是個很滋潤的地方,但這裡沒有太大的富商巨賈啊,湊個十萬兩白銀,開玩笑呢?難道真讓我這個一方父母官去生搶不成?
岑麗露態度很明確,沒有十萬兩白銀,絕不退兵。這下宗康可就為難了,真要是硬生生湊出十萬兩白銀來,那他這個知縣也就做到頭了。回去的路上,宗康心裡一直罵個不停,到底是誰招惹的岑麗露?如果沒什麽特殊原因,這娘們會領著狼兵跑到處州折騰?
龍泉方面為了十萬兩白銀犯愁,另一邊杭州三司衙門同樣頭大如鬥。前兩天還穩操勝券,現在形勢急轉直下。閩中元臉色鐵青,手指有點發白。於承澤等人並沒有怪閩中元,單從計劃上來說,閩中元的計劃沒有一點問題。明面上有岑麗露,暗處還有榮冬,無論蘇立言怎麽做,都很難破了這個局。可是千算萬算,沒算到榮冬會敗在一個女人手中。
榮家在廣南經營多年,榮冬又一直跟在岑麗露身邊,如果榮家要反,那麽岑麗露的勝算很小。也正因為這個原因,閩中元才對自己的計劃有信心。岑麗露如果靠不住,那就乾掉岑麗露,扶持榮家上位。可誰能想到岑麗露居然把榮冬弄死了,榮冬手握優勢,硬是敗得一塌糊塗。
於承澤狠狠地捶了下椅子把手,眉頭皺成了一團,“蠢啊,這個榮冬當真是天下第一號大蠢貨,手裡有二十幾個寨子頭領的支持,直接擁兵跟岑麗露分庭抗禮,一口氣乾掉岑麗露不就行了?非得跟那個女人比武,比武就比武,居然連個女人都打不過,怎麽會有這種蠢貨?”
閩中元苦笑著搖了搖頭,天衣無縫的計劃啊,明明可以打得蘇立言節節敗退的,最後榮冬卻出了問題。難道這個蘇立言真的是氣運之子,受老天保佑?此時閩中元真有點心灰意冷了,這都弄不垮蘇立言,還能怎麽辦?實在是太打擊人了。
方東離抬起手,安撫道:“於將軍就不要忙著生氣了,眼下還是多想想怎麽解決龍泉的問題吧,岑麗露顯然已經倒向了蘇立言一方,如果龍泉的事情處理不好,浙江就要大亂了。”
那可是幾千狼兵,真要撒起歡來鬧事,浙江能讓這群土包子折騰散架了。以朝廷的能力,自然不怕狼兵的,問題是如果想剿滅狼兵,也一定會付出慘重的代價。事情鬧大後,為了剿滅狼兵,必然要調南京京營兵馬進駐浙江,事後還得問責。最後狼兵滅了,浙江這一畝三分地也得大變樣,至少三司衙門有三分之一的人得挪位子。
狼兵的事情鬧大的話,狼兵有謀反作亂的嫌疑,三司衙門也同樣討不到半點好處。所以,狼兵的事情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閩中元等人心裡清楚得很,狼兵是怎麽來處州的?還不是三司衙門引狼兵進浙江,目的是為了對付蘇立言,只不過最後狼兵反水了。說到底,把狼兵這個大禍害引進浙江的,不是別人,正是三司衙門。
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就是了,現在已經砸到腳丫子了,打死也不能被這塊石頭砸中腦袋了。
不過請神容易送神難,把狼兵引進來容易,再想請出去,那可就麻煩了。正犯愁呢,龍泉的公文就送到了布政使司衙門,看著這份公文,閩中元的腦袋快要裂開了,“諸位,你們看看,這是龍泉知縣宗康的親筆信,那岑麗露居然張口要......要十萬兩白銀.....只要龍泉拿出十萬兩白銀,狼兵就不打龍泉了,這可真是......”
明搶,赤果果的明搶,還搶的你一點脾氣都沒有。岑麗露的態度很堅決,也一點都不怕,有本事都指揮司派兵來剿匪啊,咱們就拉開架勢打上一仗,看看誰能打得過誰。
岑麗露不怕把事情鬧大,可三司衙門怕啊。戰端一開,震動朝廷,到時候想捂都捂不住。而且最要命的是,跟狼兵打仗,真的是一點把握都沒有啊。都指揮司的兵馬戰鬥力如何,於承澤最清楚了,三千浙江老爺兵能讓五百海盜倭寇追著揍,可想戰鬥力有多差勁了。如果江南老爺兵能靠得住,蘇立言也不用費盡心機拉攏佘族土鳳兵了。打,大概率打不過,這可就讓人頭疼了。
王康摸著下巴琢磨了一會兒, 小聲道:“如果狼兵只是要十萬兩白銀的話,倒是不多,我們給他們便是。只要事情到此為止,十萬兩白銀,完全是值得的。”
閩中元斜著眼睛睨了王康一下,“王總管,你說的很有道理,可你給了十萬兩白銀,狼兵是不打龍泉了,可他們可以打麗水啊。蘇立言既然把狼兵扔到浙江,又豈是這麽容易就能打發走的?狼兵退不退,問題不在岑麗露,更不是十萬兩白銀的問題,關鍵還要看蘇立言的態度。”
“......”王康的嘴角抽了抽,“閔大人,你的意思是說.....咱們還要去求蘇立言?這.....這還要不要臉了?”
聽到王康這話,方東離等人也是面色扭曲。是啊,前段時間剛把蘇立言整得灰頭土臉的,不僅搶了海寧兩座鹽場,還把蘇立言的人往死裡整。之前太囂張了,就差指著蘇立言的鼻子痛罵一番了。現在倒好,轉頭去求蘇立言,還要臉不?三司大員的尊嚴還要不要了?
前段時間狠狠地打了蘇立言的臉,現在我們自己打自己的臉?一時間真有點接受不了這個現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