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晴好的白天，一個健康的人類可以在平地上清晰地看到數公裡外的另一名同類。直立行走的習慣給予了這個物種更高的視野范圍，讓他們得以避免更多的天敵侵害，看到更多的食物，從而得以延續基因。

而在這個物種進入文明狀態之後，這種視野能力立刻從針對敵人，到更多用在了針對同類。在進入化石燃料時代以前，人統治人的手段，往往就依賴這數公裡的范圍。這個范圍決定了一個人類可以在多大范圍內控制住多少數量的其他人類，決定了一支軍隊的組織能力，並在一定程度上了參與了決定一個國家的疆域的進程。

當面臨某種環境，導致這種能力大大的受到限制時，一個看似龐大的人群集體，往往會以人類無法想象的模樣崩潰。

視力僅僅是其中的一種，所有的秩序既然有產生的前提，那這前提中也必定存在導致崩潰的因素。

只是在崩潰以前，極少有人能夠意識到這一點。

這是不是人類個體的悲哀，這是所有文明的宿命。

“沈長文，王有全，電話會議，報告一下營地狀況。”

“今天有人開始逃跑，但都抓了回來，伊利斯國王執意要絞死他們。”

“你們的意見呢?”

“原則上同意，”沈長文回答，王有全補充，“但裡面還有幾個是協同犯，是不是可以用鞭刑代替?”

“法律問題我們不用去幹涉，你們的身份是神使，不要讓伊利斯覺得你們試圖用神權去超越他的王權。不嚴重涉及到遷徙的行政問題，都交給他辦。”

“營地裡病患很多，藥快不夠用了。”

“隻治療傳染性疾病，如果再不行，就把病人拋下。”

“拋下?”

“對。對外就說這是他們不虔誠，神的懲罰。還記得預案嗎?在遇到無法解決的問題時，訴諸道德。還有嗎?”

王有全被嚇得不敢說話了，沈長文繼續道:“準備派去給吳小清的援軍，是不是要等雨停。”

“不用，把他們派出去，這是一個測試，我們必須知道他們的士氣到底有多少，以後的戰爭中才能量身為他們規定任務。”

“還有嗎。”

“沒了。”

“那我掛了。”

————————

“吳小清，巡查營地。”

太空船用檢修鏡很快隨著吳小清的行動，傳來了營地裡最新的畫面。

營地的平整工作沒有按照要求嚴格執行，影響營地排水，立即糾正;

士兵們在營地裡計算繳獲的金幣，用骰子賭博，對紀律存在較輕的負面影響，對維持士氣存在較大的正面影響，留待觀察;

雨天的冷食導致士兵有怨言，暫時不存在更優解決方案，留待觀察;

士兵們因為擔心盔甲鏽蝕不願意著甲，對戰鬥力存在較大的負面影響，立即糾正，罰款比體罰更有效;

俘虜們情緒積極，沒有逃跑傾向，糖的正面影響力超過預期，俘虜餐中糖的分量再增加百分之20，留待觀察;

“去城牆。”

因為到處都是漏洞，小陽城的守軍已經完全放棄了在城牆進行防守，而是組織了人力，在城牆內側，特別是爆破口附近弄了許多木製的柵欄，柵欄後有少量箭樓和弓箭手。

這些措施的作用與其說是防禦，還不如說是預警，以及防止城內居民逃跑。尤其是在雨中弓箭失效，他們隨身的武器又只有短刀的情況下。

更明顯的證據是:弓箭手們注視的方向並不是城外，而是朝著城內。

生命體征統計顯示城內正在發生大規模的戰鬥。

“集合部隊，讓弓箭手先控制城牆，你去高處觀察。”

更廣闊的視野讓信息來的更加的全面，整個小陽城內的情況也逐漸變得清晰。

城內的市民們正在乘著暴雨逃亡，男爵的部隊則在攔截。雙方發生衝突的地方，已經出現了大片的屍體。

男爵的部隊已經守住了大多數路口，按照雙方的規模和武器差距估算，鎮壓導致的人口損失將超過三千人。需要干涉。

“通知許言，讓部隊集結，準備進城。”

“檢閱部隊。”

士兵們對暴雨參與軍事行動普遍存在怨言，暫時無逃跑傾向，留待觀察;

士兵們對此次軍事行動有較高的繳獲預期，必須嚴格控制陣型;

敵方部隊士氣低落，他們完全沒有預料到我軍會攻城;

“吳小清，命令部隊前進二十步。”

敵方陣型出現松動，士氣低迷，士兵們普遍回頭，準備逃跑;

“再前進十步。”

敵方出現逃亡，沒有督戰隊;

“再前進五步，射擊對方指揮官，右方騎馬的那位。”

敵方陣型崩潰，不建議追擊;

我方有士兵越出隊列參與搶劫，執行戰場紀律;

“命令督戰隊執行戰場紀律！”

吳小清的猶豫時間為4.2秒，執行力有所進步;

雨量再次增加，士兵們有躲雨傾向，威嚇勸阻。

“吳小清，對空中開槍，士兵們害怕你手上的槍！”

敵人第二支部隊出現，倉促趕來，陣型混亂;

“命令部隊前進三十步，加快步幅！”

“注意維持戰線，吳小清你走在最前排！暴雨中弓箭毫無殺傷力，注意換彈匣，不用開槍，他們的指揮官已經跑了。”

……

吳小清今天穿的是雨衣，但在接連進行了兩次戰鬥之後，他就意識到雨衣已經毫無作用過了，這麽大的雨，以及戰場上這麽多的動作，他全身上下都已經濕透。但搜救隊告訴他，雨衣不用脫下，這可以遮擋他盔甲的形狀，讓敵人無法針對盔甲的弱點進行攻擊，保護他的安全。

雖然還是白天，但環境已經比之前的黑夜還要晦暗。

瓢潑一般的大雨讓每個人的眼睛都難以睜開，如果沒有這副眼鏡，吳小清幾乎不知道在這種情況該如何走路，更不用說指揮一支軍隊在陌生的城市中進行突擊作戰。

一連擊潰了兩支部隊，在吳小清看來都是贏的有些太過於輕松了，這些人甚至比之前攻城作戰中，剛剛睡醒的雜兵還不如，他們甚至還沒有完全發力進攻，這些人就四散而逃了。可以說都是一觸即潰。

但吳小清多少能夠理解這種輕松。

在這樣的暴雨中，大隊的敵人完全處於量子糾纏的測不準狀態。

你只能聽到對方的聲音，等你看到對方的樣子和陣型時，對方的劍已經能夠夠得上你的喉嚨了。

這就導致指揮官很難有效地進行戰場調整，無論是陣型，還是決定是否戰鬥的考慮時間，在暴雨的遮掩下全都不存在了。雙方見面要麽拚命，要麽逃跑，完全沒有僵持的余地。而吳小清這邊借助一副來自外星科技的眼鏡，顯然佔盡了便宜——他們每次都是在充分的準備下，打擊對方毫不知情的部隊。

在經過一條街道時，吳小清看到了滿地的屍體。看裝束都是平民，看傷口，全是後背被長矛戳刺導致。

這些屍體激起了吳小清的憤怒，按照搜救隊的指引，他開始在暴雨中帶頭小跑起來。

更多的敵軍在前方出現了，吳小清帶著部隊，就像一把刀切進了西瓜，在他們面前的出了紅色還是紅色。大部分的敵人可能根本沒看清楚這支部隊的模樣，他們臨死前只看到一個黑乎乎的聲音，舉起的手臂，以及手上拿著的一支陌生武器。當那武器發出一聲巨響的同時，他們的生命也隨之流逝。

在這個如同鬼魅一般的人的背後，是一支沉默的軍隊。他們沒有人說話，每個人嘴裡都咬著樹枝。身上蒙著奇怪的布料，這布料的顏色由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顏色混雜在一起，毫無規律和美感——這真是最適合死神穿著的顏色。

天空開始出現了閃電，仿佛神祗也在為這人間正在發生的罪惡而感覺憤怒。

吳小清和手下們已經開始習慣了這種奇怪的戰鬥節奏，彼此的配合也開始逐漸變得順暢。

幾隊新的敵人發現了他們，敵人用尖叫和哨子企圖叫來旁邊友軍的支援， 但劇烈轟鳴的槍聲讓附近每一個指揮官都下意識感覺到恐懼——敵人已經開始這麽頻繁的使用天雷了嗎?他們拿什麽來阻止?

幾名穿著雙層盔甲的騎士邁著沉重的步伐朝著吳小清走了過來，他們手上的劍和身上的盔甲還有明顯的血色，即使是如此大的雨都沒有完全洗涮。在這支部隊的後方，男爵的手下們正在把被俘虜的市民們朝著絞架驅趕。

吳小清幾乎是一口氣打光了所有的彈匣，剛剛被金幣鼓足勇氣的敵人們，在看到那些最勇敢的士兵死於槍下之後，毫不猶豫地四散而逃。

被拯救的市民們排著隊從絞架前離開，又排著隊過來給吳小清磕頭。

周圍的紅點開始變得越來越密集，敵人也越來越多。城內集結的市民們已經處在包圍之中，吳小清他們的出現，使這個包圍圈出現了暫時的漏洞，但是男爵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無數的紅點證明，大量的部隊正在封堵他們剛剛進來的通道。

“小陽城的市民們！所有想要活下去的人，都跟我們來！”

吳小清的話音剛落，在城牆上的許言就立刻按照約定，按下了起爆按鈕，十幾次劇烈的爆炸同時響起，聲音甚至蓋過了天上的雷鳴。吳小清所有的部下們都刀劍出鞘，隨著一聲呐喊，朝著密集的敵人陣列衝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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