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三次爆破的時候,雅克男爵的應對思路是清晰的,他派出親信帶著部隊,來到爆破口進行封堵,一方面要防備伊利斯人可能利用缺口進攻,另一方面,是阻止城內的士兵和普通市民發生騷擾。
被巨大的爆炸聲響不斷驚擾的小陽城,此刻就像是一鍋滾油般沸騰起來。
大部分人已經把這不同尋常的聲響,和白天伊利斯人的勸降聯系在了一起。按照這個時代對戰爭的常規理解,一座城市失去了城牆的庇護,就好像一位騎士沒有了盔甲。許多人開始本能的朝著城牆和那些爆破過的缺口方向逃跑,但是很快他們就遇到了男爵維持軍紀的部隊。
“所有人一律回家!擅自出門一律絞死!”
大部分人都乖乖的躲了回去,他們在陌生的屋子裡擠成一團,驚恐萬狀的聽著外面的動靜。街道上回響著軍隊走動巡查的腳步聲,還有士兵們的催促和叫嚷,偶爾還能聽到普通人的求饒和慘叫。男爵果斷的舉措成功地維持住了秩序,整個小陽城又逐漸安靜了下來。
情況似乎得到了扭轉,伊利斯人也並未如之前兩次攻城那般,在施放天雷後就帶隊進攻——可能是因為他們的兵力遠遠不如小陽城。
然而,等到後半夜,伊利斯人的天雷施放到第五次的時候,這種被強力控制下的平靜,漸漸出現了裂痕。
城裡的居民們敏銳的發現,街道上的士兵密度變得稀疏了,更多的爆破口稀釋了男爵本來還算充裕的兵力。
因為是黑夜,男爵沒辦法預計伊利斯人會從哪個口子衝進來,為了以防萬一,每個口子他都要投入足夠阻擋進攻的部隊。
城外的伊利斯人足足有一千五百多人,城內到城牆的路程需要走十分鍾,算上來回,那就是二十分鍾——男爵也許不是準確地計算到這個時間,但是模糊的戰術思維還是存在的。防守缺口的部隊必須能在缺口處堅持二十分鍾以上,那每隻部隊的數量就必須達到數百人,考慮到士氣,以及伊利斯人的天雷,還需要加倍,也就是說,每個口子男爵都需要準備近一千人的兵力,以及一群可靠的軍官來進行防守。
在口子數量還算少的時候,城內六千多人的部隊是完全能夠應付的,還能留出充足的余力來進行城內秩序的管控。但是當口子數量增加到五個的時候,男爵就發現了一個極為尷尬的現實——如果繼續維持這種策略,等伊利斯人再爆破兩次,他就完全沒有兵力可用了。
男爵不得不把城內維持宵禁的部隊不斷抽調出來組成預備隊,用來應對可能出現的第六,第七次天雷。
原本就驚疑不定的居民們在這些部隊離開之後,很快就意識到這是天賜的良機。
分散在各個屋子裡的小家庭很快開始聚攏,幾家彼此認識的居民往往就會結合成一個更大的團體。
這些人一邊從屋子裡找出木棍和菜刀,用來防備任何可能侵犯他們的人——不管是男爵的士兵還是伊利斯人,另一方面大家也開始在小范圍內互相傳遞消息,確認現在小陽城的情況。
之前大家只是聽到了巨響,很多生活在城中心的絕大部分人其實並不知道城牆到底損壞到了什麽程度,也不知道伊利斯人到底有沒有打進來,甚至連有沒有打都不知道。
而且,這些其實也都不是居民們關心的內容,絕大多數人只是關心他們的丈夫、兒子、父親或者兄弟被男爵征派去了哪裡,有沒有危險——他們都聽到了關於天雷的傳言,關於巴特主教被當場炸死,以及數百人同時陪葬,屍骨無存的恐怖描述。
當這些居民們開始暗中派人去找自己已經被征集入伍後的親人時,男爵的軍隊就像一個泥沙塑成的巨人陷入了沼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瓦解。
這個時代的士兵,很難具備在一片黑暗之中,看著被天雷劈開的恐怖缺口,隨時準備和能製造天雷的恐怖敵人展開肉搏的勇氣。金幣也許可以讓這種勇氣稍微產生一段時間,但也僅僅是一小段時間,只要戰友或者上司不經意間,說了幾句有關天雷的描述,這些勇氣就會立刻煙消雲散。
……
老二和老三跟著隊伍趕到城牆的時候,已經有好幾十個人沿著城牆上的縫隙跑出了城外。在軍官命令他們封閉了爆破點之後,面前這幾百個居民似乎還不願意放棄這近在咫尺的逃跑幾乎,紛紛上來哀求他們:“看在神的份上,讓我們出去吧。”
“放過我們,給條路吧!”
“小陽城已經是死地了!”
“伊利斯人的天雷會把整座城市都變成廢墟。”
“列隊,拔劍!”帶隊的軍官果斷地高聲下了命令,刀劍出鞘的聲音立刻讓已經擁擠上來,和士兵們發生推搡的居民下意識後退了幾步。
“你們出去也會被伊利斯人俘虜!整座城市都被他們包圍了!”形勢稍加緩解,軍官也立刻換上緩和許多的口氣,對著眾人勸說道,“待在城裡,我們還能和敵人決一死戰,走出去,你們只會成為伊利斯人的俘虜!你們想必都聽說過伊利斯瘋王的名號!”
“也許伊利斯國王的確是一個瘋子,也許他們信仰的神是真正的魔鬼,”人群中走出來一位四十多歲的大媽,高聲對著軍官嘶吼,“但我們現在寧願相信瘋子和魔鬼,也不想聽你們這些虔誠的勇士說半個字!我信仰的神的主教慫恿我的兒子去聽他演講,結果卻被天雷炸死!我們效忠的領主拉走了我的丈夫和兒子,然後還對我們漫天撒謊——我問你們!伊利斯人的天雷到底能施放幾次!”
“絕對不超過六次!”軍官硬著頭皮回答。
“哈哈,真是可笑!”面前的人群頓時喧嘩了起來,“現在已經是第七次了大人!第七次天雷!就是你們現在站的地方。”
因為緊張的情緒和頻繁的調度,再加上這一路上在黑暗中乘亂搶劫,許多軍官和士兵對天雷次數的記憶都不是很準確。
其實不用說軍官,就連普通的居民之間,關於天雷次數現在也是不同的地方都有不同的說法,彼此對不上號是很正常的——男爵的剛開始預定的解釋邏輯在面對這種混亂時,表現自然是異常的糟糕。
剛開始兩次,三次,判斷出現了錯誤,大家還能夠接受,但是等第七次爆炸出現之後,大家都意識到這些士兵們嘴裡所謂的“施法次數預測”根本就是在信口胡扯。
這時候,在老二邊上的一位士兵,突然認出了人群中的一位長者,他不確定的走出隊列,驚訝的問道:“爺爺!是你嗎爺爺?我是薩林!”
“是我,是我。”
“你怎麽一個人出來了?我不是說過,讓你們都留在家裡,等我回去嗎?媽媽和弟弟呢?他們沒和你一起?”
“你走之後,你弟弟也被征入了軍隊,聽說去了南門,你媽媽……她……”
軍官敏銳地注意到了這邊的情形,他擺擺手,一小隊士兵立刻衝出來,把那名士兵拖回了陣列,打斷了老人的說話。
人群大嘩。
“後退!”軍官厲聲呵斥,同時對已經登上城牆的弓箭手們喊道:“弓箭手!準備!”
“我再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我隻數三個數!”
“三!”
軍官剛剛喊出第一個數字,老二就清楚的看到在他身後,有兩個人正在從隊伍的後排往前走。
這兩名士兵老二有些印象,在來的這一路上,他們搶的錢是最多的,身上的金幣多到走路甚至能聽到聲音。
這兩名士兵一邊走,一邊把劍鞘裡的劍拔出來。
這麽明顯的動作,當然不止老二一個人看見,幾乎所有兩人經過的士兵都看見了,但奇怪的是,所有的人都沒有出言阻止——哪怕兩人正走向的那名軍官據說是男爵的親舅舅。
“二!”
軍官抬起一隻手,就在眾人被他的態度嚇到,準備後退的時候,軍官的胸前突然出現了兩把帶血的劍。
他吃驚的扭過脖子,看到了這兩名殺死他的陌生士兵,他們毫不猶豫的拔出了劍,再次從軍官的盔甲縫隙捅入。 等軍官徹底癱軟之後,他們高舉手中之劍,對眼前所有人喊道:“小陽城沒救了,大家都出城逃命去吧!”
隨後事情就完全失去了控制,老二老三幾乎是下意識的跟著人群走出了城牆,來到城外的黑暗天地。
他們按照記憶中,大概的城外地形摸索著移動,僅僅走了幾分鍾,就看到黑色的夜幕中,突然射出了幾道明亮的光柱,然後是伊利斯人的高聲呼喝:“放下你們的武器,舉起你們的手!”
沒有一個人敢於反抗,大部分人都安靜的照做了,等著伊利斯人一個個把他們用繩子捆住,押送到更遠方的黑暗中去。就在這個時候,人群中還是那兩個熟悉的聲音,又高聲喊:“逃命吧!他們抓不住我們!”
但這次卻沒有人再跟隨他們,那兩個人才跑出去幾步,就被騎兵輕松的追趕上,一棍子敲暈給帶了回來。他們在這場戰爭中搜羅到的全部金幣,也都被伊利斯人扒了個乾淨,老二清楚的聽到,那些伊利斯人一邊數這些金幣的時候,還一邊在嘲笑他們:“太天真了,被神使盯上了還想逃跑?”
老二這才想起,曾經在雙岔河城下,他們看到的那位神使,和他戴的那具神秘神眼。
曾經那位神使跟他們的對視。
從頭到尾,神都在注視這他們的一舉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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