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姆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說神使們的能力。
可每一次知道新的能力之後,還是忍不住驚歎。
神使們說中午雨就會停,剛剛吃過午飯,雨果然如期地停了下來。軍官們已經下達了啟程的命令,眾人們紛紛開始收拾自己不多的一點行李。
大部分人都對行軍有些感覺到不適應,相比起在伊利斯城免費吃餅的那半個月時間,出來的這一個多星期毫無疑問要難熬了很多。每天不僅要走完規定的路程,還要背負規定數量的負重——一般這些負重都是糧食。而且這些糧食嚴格禁止浪費和偷吃,對於違反者,國王會讓他身體的某一部分永久地消失。
但對於法姆來說,這一路上的經歷,卻是這輩子都難以形容的……他固然也覺得很苦,可奇怪的是,他苦的很開心。
法姆也說不好為什麽自己吃苦還開心,可開心就是開心。他每天聽到行軍的指令時,都會興奮的吹起口哨。
法姆一輩子都是個農夫,從出生到現在,人生最大的一次旅行,就是從他的家鄉來到伊利斯王城。那次在路上行走的時候,因為大部分時間都在顧慮甜餅的事情,所以並不感覺旅行有什麽特別。反而和其他人一樣,在陌生的環境,和那麽多陌生的人一起相處,總會有一種朝不保夕的恐懼感——離開了農地,他完全不知道下一頓飯要去哪才能吃到。
伊利斯王城的那段生活,多少撫平了他這種不安。而跟著大部隊走出來這段時間,法姆才終於可以無憂無慮的,享受這段旅程。
他看到了陌生的鄉村和城市,看到了寬闊的河流,廣袤的草原,還有巍峨的山峰。
在以前,這樣的風景,只有一年中幾次商人們經過他們村莊的時候,才會經由他們的嘴,大概描繪這種風景,當然,在他們的敘述中,這些風景中也往往隱藏著可怕的東西,比如凶猛的野獸,殺人不眨眼的強盜,凶狠的稅吏,或者突然到來的暴風雨……
而在法姆的旅行中,這些負面的因素通通都不存在,神使大人在前方戰無不勝,他們經過的地方,無論是敵人還是強盜,都不敢在視野中出現,就算是那些異鄉的農民,在看見他們的時候也是點頭哈腰,客客氣氣的。
法姆在他們村莊尋找柴火和水源的時候,這些村民還得小心翼翼的為他引路。
即使遇到了一點讓人不能愉快的事情,比如之前兩天,法姆喝完水之後開始拉肚子,他也能夠寄希望於神使。神使大人給他們所有的病號都吃了藥,一個下午的時間他的病就好了。
對於這位曾經的農夫來說,每天能夠有的吃,有事乾,還能天天看到新的風景,遇到問題還能求助於神——真正能施展奇跡的神——這樣的日子,在法姆以前當農民時做過的最美得夢裡,恐怕都難以想象。
但這種幸福僅僅對法姆,顯然,這支隊伍裡,不是每個人都像法姆這樣容易滿足。
集合的時候,負責帶領他們的士兵為他們展示了伊利斯國王最新的作品,整整兩排被吊死的屍體。
確定了權威和違反權威的後果之後,士兵們再向所有人再次明確紀律:還有要逃跑的,一旦被抓住就是這個下場!他們既然吃了神使的餅,就要在神指引的道路下一路走到底。
屍體中有法姆認識的人,有些人真的是死的很冤,只是他們不太適應這種背井離鄉的遠行,要麽是因為後悔了,想回去找家人;要麽是因為害怕了,因為漫長的行程這才剛剛開始;還有幾個是純粹的懶,他們是為了甜餅跟過隊伍來的,但是行軍路上甜餅無論是數量還是口味,肯定不如在城裡那會更讓人滿意——這些人覺得不劃算想要回去。
但國王用絞刑明明白白的告訴所有人,那些曾經讓他們欲罷不能的甜餅,的確不是白吃的。
委婉一點地說:
一旦吃了,就沒有了不吃的權力!
昨天是暴雨,這些人就在晚上想要趁著大雨跑掉,但這些人根本想不到,他們剛剛商量好的計劃很快就被人偷聽到了,舉報者僅僅是為了一些糖,就把他們全都出賣。
快到晚上的時候,他們經過了一座被城堡的遺址。
士兵們向他們傳達聽來的消息——這座城堡正是他們的神使大人在不久之前攻破的,僅僅用了半個晚上。神使們從天上召喚來了能劈開城門的雷電。
法姆想象不出來,能劈開城門的雷電到底有多大,多恐怖。他只能跟其他人一起驚歎。
泥濘的道路讓隊伍的行進速度逐漸慢了下來,法姆學著其他人的樣子把鞋脫下來掛在脖子上,他們被士兵安排去幫忙推馬車和牛車。但因為路況實在太差,最後只能把車上的糧食都卸下來,讓人來背。
法姆分到了比以往攜帶糧食多一倍的負重,這讓他原本輕松的旅行開始變得不那麽舒服起來。一路上,法姆都沒有心思和往常一樣,跟別人閑聊,討論各種新鮮的話題了。其他人也大都如此,背上的重量讓每個人都變得沉默起來。
好在這個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他們走了差不多一個多小時之後,又按照慣例,開始在路邊休息。
因為之前背負了糧食,法姆得到了休息的權力。他和許多人一起,在路邊的樹林裡挑了一個比較乾燥的石塊,開始等著吃晚飯。
就在這個時候,隊伍前方傳來了許多人的歡呼聲,法姆和其他人下意識的站起來,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眺望。負責管理他們的那位士兵更是已經湊了過去,聽其他的士兵傳達剛剛傳來的消息。
大概過了一小會,士兵走了回來,他得意洋洋的對大家宣布:“明天開始大家就都舒服了!神使大人為我們帶來了一大批的俘虜!”
法姆周圍的人都跟著其他人一起歡呼了起來,只有法姆為這些素未謀面的“俘虜”擔心——這些人比自己可可憐多了。
等他們晚飯準備好,吃飯時間到了的時候,法姆和往常一樣,跟所有人在路邊排起了方陣。兩塊餅已經發到了手裡,大家之前都已經把手搓的乾乾淨淨——神使說這樣不容易得病,就等著士兵的一聲哨響,他們就能開始享受一天最幸福的時光了。
但士兵的注意力卻被道路中間,逆向而來的一隻隊伍吸引了注意力。
法姆站在最前排,所以看的最清楚。這些人看起來全身都是泥漿,臉上都面無表情。他們的右手都被一條細細的繩子捆著,然後這條繩子又延續到下一個人。所有人就這麽被繩子牽連著一步步往前挪動。當這些人路過法姆面前的時候,法姆注意到了這些人的眼神,他們都盯著自己手上的餅。
這些人的眼神讓法姆聯想到他第一次去伊利斯王城,排隊等餅時,周圍人的表情,跟他們簡直一模一樣。
而在這些人盯著法姆手上的餅時,法姆也總是忍不住盯著這些人的臉。
因為這些人當中相當一部分都是女人。
這些隊伍的隊列特別的長,而士兵顯然也得到了新的命令——他們需要等待有些俘虜補充進他們的方陣,才能繼續開始今天的晚飯。
饑餓的肚子和手上的餅,讓著等待變得分外的漫長。法姆好幾次口水都忍不住從嘴裡流出來,滴落到餅上了。周圍其他人的模樣跟他也差不多,大家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忍不住低頭看手上的餅,然後又下意識的看向士兵的口哨。
但是這一天,士兵遲遲沒有拿起它——這也就意味著他們暫時還不能開飯。
天不知不覺已經完全擦黑,因為是陰天,天上沒有一絲的月光。除了自己身邊和前後站著的幾個人,其他人的臉法姆都幾乎看不清了。
管理他們的士兵已經離開了,應該是去領取俘虜和甜餅了。
如果這個時候偷吃,士兵肯定發現不了。法姆忍不住這麽想。他這麽想的時候,又忍不住看看左右,似乎想看看他們都有沒有偷吃——然後法姆發現,左右也都在看他們的左右,他們互相注意到對方的餅時候, 都會把餅拿起來主動給對方看,潛台詞很明顯:這可是完整的餅,我沒有偷吃,別想舉報我!
士兵很快就回來了,在他後面,一長串的俘虜被領到了法姆的面前。這些人渾身都被雨水淋的濕透,晚上風冷,又走了那麽久的路,站定之後,法姆發現他們每個人都在打哆嗦。
“在伊利斯,就算是吃飯,也要服從紀律!下面,好好學,以後你們吃飯也要一樣按步驟進行,不然就等著餓肚子!”
士兵拿起口哨,對所有人下令:“舉起你們手裡的餅!讓我看看哪個不長眼的敢在我離開的時候偷吃。”
法姆舉起了餅,士兵只在隊伍的一端遠遠的看了一眼,就掠過了他們。如此檢查完所有的隊列後,士兵笑道:“很好!下面,聽口令。”
士兵把哨子含在了嘴裡。法姆把注意力從眼前的俘虜們身上收回,放到了面前的這張餅上。
隨著一聲哨響,法姆開始了今天的晚餐。一邊心滿意足吃餅的時候,法姆一邊用余光打量著面前這些人的眼神——他們都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的羨慕眼光盯著自己看,法姆甚至能夠聽到這些人的胃因為饑餓發出的轟鳴聲。
一種陌生的情緒從法姆心底湧出,法姆不知道這是什麽感覺,他隻覺得,嘴裡的餅比之前吃過的任何一次都要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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