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夫根尼的話,讓在場的人一掃之前的低落,又開始變得興奮起來。
的確,如果按葉夫根尼所說,只是和第二次任務那樣,拯救幾十萬人,那就靠這艘飛船,到時候他們就很容易完成任務了。
救援船是專業的太空航行飛船,不管是內部的生存環境,還是船隻的可靠性,都要遠遠超出他們前幾次任務能夠提供的條件。真要按葉夫根尼這個救援標準,那他們其實什麽都不需要乾,只需要等到戰爭波及到BC之間那個失敗者本土的時候,用飛船傳送過去,把失敗一方接走,就萬事大吉了。
但搜救隊很快提醒所有人,這個看似美好的方案,其實存在著很大的漏洞。
最大的漏洞,當然就是文明對應的危機不一樣。
以BC文明的技術水平,更不用提那個神秘的A文明了,他們彼此進行的戰爭……顯然是以完全摧毀或者佔領對方的行星,為最終的目的進行的。
那,用救援船救人的方案,就出現了一個很大的問題——救了他們之後,這些人怎麽活?
在前面的兩次任務中,之所以可以選擇救助一小部分人來代替整個文明,是因為整個文明賴以生存的物質基礎——星球,是沒有變化的。
不管是洪水還是火山,對星球表面的生態都不構成質的改變。
文明面對的僅僅是暫時的危機,而不是長久的威脅。有句俗話說,救急不救窮,前面幾個文明,就屬於救急,但是這一次……如果還采用這種方式的話,那就是標準的救窮了。
退一萬步說,幾十萬人在飛船裡,即便可以長久的維持生存——救援船在硬件上是完全可以滿足這一點的,但在飛船裡的文明,還是那個文明原本的形態嗎?
毫無疑問,這個新被拯救的文明,一定會被飛船改造成另外一種文明形態,這就跟他們拯救文明的初衷完全相違背了。其他人也許還不能理解,但吳小清現在已經是清楚的——拯救文明本質上不是什麽人道主義救援,作為搜救隊這個文明的目標,拯救文明最大的意義,是努力維持文明的多樣性。
這就好像在地球上拯救野生鳥類,如果只是把鳥都帶回來,養在動物園裡最後培養成寵物——這跟動物保護本身的初衷是完全違背的。
對於搜救隊的質疑,葉夫根尼提出,可以用飛船把他們送去那些沒有文明和生命誕生的星球——因為BC文明自己本身具備改造行星的能力,對於他們來說,在一個新的星球上生存下去,難度應該不是很大。這就後相當於給保護動物單獨再找一片動物保護區。
但這個提議被吳小清否決了:“其實科技到達一定的程度之後,很多文明產生危機的原因都是內因,不解決掉他們文明自身攜帶的問題,就算是到了新的星球,遲早也會產生同樣的類似危機。”
“暫且不說新的星球附近,是不是存在比A跟更危險,更有惡意的文明,即便是跟地球一樣,是一片無人問津的區域,那在這樣的星球裡,B文明是不是還會繼續生產AI?”
“C文明,也就是AI文明,同樣也是我們的拯救目標,那他們會不會繼續敵視,如我們這樣,通過進化而形成的生命?如果這兩點沒有改變,我們僅僅是把他們換一個環境,那只等於延緩了問題的爆發。這顯然不是我們拯救的目的。我們寧可不拯救……也不能選擇這種拯救。”
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去看代表搜救隊的電腦屏幕,搜救隊卻一直保持著沉默。
其實這就已經代表了態度了——在會議上,搜救隊如果對一種意見沒有表示明顯的反對,那就意味著在相當程度上是接受的。
吳小清提的其實是一個很重要的,關於他們任務行動的行為邏輯問題,說深一點,就是價值取向問題。
毫無疑問,吳小清今天提出的這種價值傾向,也會成為以後搜救隊內部的一種行為指導原則。
葉夫根尼的弱拯救方案就只能暫時擱淺了,會議的中心很快又回到了原來的話題——如何調解這次戰爭。
嚴格來說,是調解這三次戰爭,分別是B和C,B和A,以及C和A之間的戰爭。
這三場戰爭彼此都是完全獨立的,其中關系到A的戰爭是最關鍵的——BC之間的戰爭也許還不至於毀滅文明,但只要BC的殖民飛船進入A的星系范圍,他們將遭受的,必定是毀滅性的打擊——從A對BC的形容來看就知道了,對A來說,BC文明就是兩條狗在家門口打架。
A對BC文明的態度,不是征服或者佔有,是完完全全的無視。
葉夫根尼搖頭苦笑:“這就好比讓一個普通人在懸崖邊邊,一隻手拽住一頭獅子,另一隻手拉住一頭老虎,既要防止獅子和老虎互相撕咬,還要防止他們自己跳下懸崖……”
沈長文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這次任務我們又多長時間?”
“從BC文明所在的星系,到A文明之間,有12光年的距離,搜救隊計算過他們的殖民船速度,預計會在20年內到達目的地。”
“20年?”沈長文驚訝到,“我們有這麽長的時間?”
“沒有,”吳小清說,“殖民船在出發之後,因為其超高的速度,就很難中途停下,或者回頭接收停止的信號了。事實上,為了防止對方擾亂自己的殖民計劃,雙方都在製造的時候,在殖民船內部增加了靜默航行的紀律指令。”
“靜默航行?”
“就和核潛艇在戰備狀態下一樣,”葉夫根尼補充道,“不發送任何消息。”
“在天空中,還多了一條,不接受任何消息,哪怕是來自母國。”
“為什麽?”沈長文追問了一句,“這樣豈不是開弓就沒有回頭箭?”
“對BC文明來說,這真是他們需要達到的效果,”吳小清是被A領著,看過BC文明面貌的人,他大概能夠理解BC文明這種做法的依據,“在他們看來,A文明所在的星系,只不過時一群原始文明的棲息地,僅僅從望遠鏡上來看,A文明所有的星系都還停留在,相當於地球步入近代之前,不要說太空航行,就連基礎的天文學,恐怕也只是一知半解。”
“對他們來說,發射殖民船去A文明,只是激烈戰爭中的一招閑棋,其實未必指望這招棋能夠起到什麽關鍵作用,只是增加一個退路或者一個選擇,他們心目中主要的戰場還是在本星系內。但他們不會想到,真是這兩招閑棋,是他們兩個文明走向終結的死棋。”
“那這麽說,他們豈不是已經死定了?”聽傻了的許言插了一句話。
“不,還沒有,”葉夫根尼已經反映過來了,“他們的船還有多久出發?”
“不到半年。”
“半年?你不是說,他們剛剛才開始有這個殖民船計劃嗎?”
“是的,C文明已經開始了,”吳小清道,“B文明也正在啟動。最快半年內,C文明的殖民船就能夠出發……我們需要在這之前,就盡力阻止一切的發生。”
“半年……”沈長文和葉夫根尼面面相覷,“半年我們恐怕連這兩個文明都不能有基本了解。”
“我會和A文明保持聯系,”吳小清說,“對於A文明來說,BC文明完全就是透明的……我們可以通過A,來了解他們大部分的信息。”
“那……我們這次的名義呢?”
“路過,”吳小清說,“救援這個名義……的確不太適合。我曾經聽搜救隊說起過一些文明的狀態,我們可以假扮作一個流亡的艦船文明。”
“艦船文明?”
“沈教授,就是我之前跟你說過的那種文明……”吳小清道,“宇宙中,艦船文明的數量,要遠遠超過行星文明。我們以補給的名義,在他們星系附近停靠。”
“可一見面,不就露餡了嗎?”沈長文參加過BC文明文字破譯工作,他現在已經知道,一個文明本身的內涵和容量,靠裝是完全裝不出來的。就像讓一個原始文明來假扮一個現代文明,如果原始人連基礎的牛頓定律都無法理解,那他們自然也沒有辦法制造出現代這種強大的工業世界。
“還記得之前的升天境嗎?”吳小清對這一點是早有準備,“升天境裡生活的人,其實就是原始人,但他們文明的樣貌,卻遠遠超出了自身文明的局限。到時候到了那裡,救援船就是我們的升天境,我們就是住在裡面的飛人。我們甚至可以編造理由,說我們是被搜救隊拯救的一個類地球文明,暫時被安置在這艘飛船裡。”
“如果他們覺得我們太落後的話……說不定會產生奪船的心思, ”葉夫根尼更擔心這一點,“這樣關系一旦鬧僵了,後續就沒有辦法聯系了。”
“所以,我們還需要在接觸的第一時間,展現出我們的實力,”吳小清道,“把我們想象成升天境的那些飛人,而我們需要面對的是地球人,最佳的策略是什麽?就是剛見面的時候,把所有的手段都使出來,然後爭取一份盡量優越的和平協議。我們比飛人更幸運的地方,在於我們已經提前知道了雙方的實力對比,而對方對我們一無所知。這種信息上的不對等優勢,也是我們目前唯一可以利用的地方。”
沈長文和葉夫根尼互相看了一眼,然後都輕輕點了點頭。
“那麽,就這麽定了?”吳小清說,“還是大家舉個手表決吧。”
五個人,五隻手,全票通過。
“下面就是具體的分工了,”搜救隊安排接下來的細節工作,“首先,關於我們所屬文明的說辭,必須有一個充分而完美的掩飾,我們將需要一個專業的歷史專家和小說專家團隊,幫我們這個虛擬的文明編造一段足夠說服人的歷史——可以從地球某個文明的歷史中截取一部分,這樣更顯得真實,這個工作必須要快,然後我們全體都要學習這段虛擬歷史;然後,還有對方的武器系統研究……這次我們需要圍繞這一點,做一個大項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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