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報顧問走進執政官辦公室之前,就在門口聽到了執政官的抱怨,一如他以前聽到的那樣。
“為什麽現在數據又掉了下來?說好的將會引燃澎湃的愛國熱情呢?幾千萬人……這可不是我們預想的數字,我還記得你之前說過的,你說是數億乃至數十億,記得嗎!”
“黑星戰役已經結束了,執政大人,如果需要達到我說的數字,那就必須按我之前說的,采用持續的騷擾作戰……沒有來自前線的直播,所有人都會很快忘了這場戰爭的!”情報顧問聽出來說話的人是信息顧問,他現在的情況看起來似乎有些焦頭爛額。如果自己現在走進去,等於是幫了他一個忙。
但情報顧問不打算這麽做。執政官閣下周圍的顧問團隊實在是過於龐大了一些,其實很多時候,信息跟情報應該是一回事,不是麽。他把手放在辦公室的把手上,卻在接受指紋驗證時又收了回來。
“這可是死了數百萬人的戰爭!而現在還不到10天!他們就要忘了?”執政官大人的語氣裡充滿著憤怒,情報顧問甚至能夠想象他此刻長大的嘴巴,以及從嘴巴裡噴濺出來的唾液。
執政官大人的口氣清新劑是清晨之後小雨的那種清新味道,情報顧問並不欣賞,所以他轉過了身,沒急著進門,而是站在門口,開始打量起走廊上的幾幅藝術畫。
“一個人平均10天玩遊戲的數量超過20個,現在許多遊戲都采用了虛擬倍率時間,現實中的十天他們在遊戲裡幾乎感覺過去了幾個月……”
“那就把戰爭的直播全部剪輯出來,給所有人看上幾個月!”
“我們沒有那麽多藝術家,執政官,”信息顧問道,“現在幾乎沒有人對現實主義的題材感興趣了……”
信息顧問走出門的時候,情報顧問能夠清楚的從他臉上閱讀到沮喪的情緒,看來他也支撐不了多久了。
按照情報顧問對這位執政官的了解,在他身邊的幕僚平均就職的時間不會超過半年,而現在這段時間更是關鍵時期,信息顧問雖然是剛剛上任,但這十幾天下來……也差不多也該累計到半年的量了。
情報顧問沒有敲門,而是打開門之後,悄悄地走了進去。
執政官的心情看起來一如既往的糟糕,他背靠著一張椅子,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空氣中的虛擬畫面發呆,那畫面上應該是信息主管方才匯總的一些數據和報告,其中當然有執政官最關心的參軍人數。
從黑星之戰之後,整個聯邦出現了一小波參軍*,但這*就像任何一個有名的遊戲發布一樣,在短時間內引起一陣漣漪之後,又迅速恢復了平靜。
而執政官在這方面毫無疑問是一個古典派的人,平時開會的時候,他總是會引用各種歷史上的戰爭來描述現在的情況,在他的想象中,人類和ai的的這場戰爭,應該和當初七個星球統一的那次統一戰爭相提並論,只要政府下達參軍命令,所有的聯邦人都會踴躍向前,失敗一方甚至可以做到戰爭結束之後,後方找不到一個超過14歲的成年人。
但現在的情況似乎完全相反,根據征兵部門的報告,在前來應征的人當中,超過百分之40都是14歲以下的少年和兒童……限於聯邦的法律,他們是不能被允許入伍的。
對於執政政府而言,修改這樣的法律難度比修改征兵法本身都更難。
所以這些人純粹就是湊熱鬧的,而且在某種程度上似乎更說明一個問題——似乎這場聯邦和智體之間的文明之戰,現在已經成了某種低齡段人群更喜歡和熱衷的暴力遊戲……而大部分的成年人,對此似乎並不敏感。
資料顯示超過60歲的人,只有不到百分之十幾的人對這場戰爭持正面態度——而這些人才是征兵最理想的的主要人群。
執政官看了一眼進來的情報顧問,皺了皺眉眉頭:“又有什麽壞消息了?是智體那邊的嗎?”
情報顧問現在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監督智體方面的軍事動向,通過各種手段獲第一手的軍事情報。
“不是,”情報顧問回答說,然後忍不住露出笑容,“是一個好消息。”
“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情報顧問又重複了一遍。
在執政官點頭之後,情報顧問打開了通訊器,一個視頻被播放了出來。
視頻很短,僅有不到五分鍾的時間,執政官很快就看完了。
但他還是忍不住看了第二遍,然後又是第三遍。
直到第四遍的時候,他才中斷了正在播放的視頻,盯緊情報官問道:“會不會是他們的某種……欺騙手段?”
情報顧問笑道:“他們又能從我們這裡騙到什麽呢?難道他們還能指望回去嗎?”
“他們的文明……叫什麽來著?救護隊?”
“搜救隊,這裡是他們當初來人演講的視頻,”情報顧問打開那個視頻說,“我們已經對比過聲紋,確認了對方的身份。”
“虛擬遊戲中聲音不可能造假的嗎?”
“他們現在是第二地球的通緝犯,所有的聲音資料和表情資料都已經被嚴格限制使用了,除了他們自己,其他人沒人能用,這是遊戲內的機制,改不掉。”
執政官點點頭,再次把眼前這個視頻的第四遍看完。
這個視頻自然是吳清和沈文他們拍的,然後發在了整個網絡上,現在應該整個聯邦的人都已經看到了。
視頻中的背景是官方現在發布的一部剪輯版的,關於黑星戰役的宣傳電影,吳清他們用虛擬電影技術,用他們的形象替代了原來電影裡的角色,成為了兩個駕駛員。
但他們的話,卻並不是電影中原來的台詞,而是改成了他們的訴求。
電影裡的飛船正在執行閃避動作,但失敗被命中,在飛船殉爆的時候,原有的主角有一個轉頭的動作,本來是渲染某種悲劇性的結局,現在成了吳小清的開場白:“在聯邦的這段時間裡,我們作為外來者,全程目睹了這場戰爭,對於每一個參展者而言,這都是一場悲劇。”
鏡頭切換,無數的戰艦如同旋渦一般正在黑星附近的空域宣戰和廝殺,這已經是黑星防禦戰的總攻階段。
“你們創造出了全新的文明形式,卻沒有能力去駕馭它們,就像一個在森林裡玩火的兒童,看到周圍已經成為了地獄。”
鏡頭再轉,從黑星防禦戰變成聯邦新訓練的艦隊。
“你們不屈不撓,但你們的對手……”
智體的軍隊,現在還盤旋在整個太陽系之外,300億艘戰艦正在陸續從太陽系的最外層到達黑星——或者說,現在的黑星,就已經是太陽系的最外層了。因為黑星外面原有的兩顆自然行星,現在已經幾乎都完全解體。
“無可阻擋。”
“我們本可以遠離這一切。”鏡頭轉換到位於地球軌道層的一個服務器站點,有一個人,穿著人民軍的製服,正在盯著黑色的虛空看。
虛空中突然憑空出現了一個存儲器——那是聯邦人最常用的存儲設備,類似地球的移動硬盤。存儲器懸停在空中,一動不動,那個穿著製服的人徑直走過去,然後拿著存儲器,整個人的身體在空中短暫的消失,再次出現的時候,卻已經是在完全封閉的服務器內部,他同時把存儲器插進了服務器的一個數據端的讀取口。
“但我們的使命讓我們留了下來,趁這一切還沒有徹底不可收拾。”
吳清、沈文和許言三個人的臉都出現了。
然後接下來的全都是文字。
十分鍾後,會議室。
情報官已經確定了對方所有的要求,在會議室裡,他把這些要求都再次強調了一遍:“對方同意和政府方面在軍事領域合作,包括他們被複製用於軍事……但他們同時要求這一切的過程由他們以及民間組織——主要是那個人民軍組織來負責監督,全以確保整個過程都是符合正常的倫理和道德。”
“符合倫理道德?”幾個參謀笑了一下,嘲笑道,“他們的意思是不準被智體軍隊擊中麽?”
“他們的意思很清楚,”情報顧問說,“如果我們使用他們的複製體去上戰爭,那所有服役的人,都要按照普通公民的待遇,給予必要的榮譽和權利。所有戰鬥人員在整個戰爭過程中的表現必須全程直播,就跟之前的黑星戰役一樣。”
那幾個參謀滿不在乎道:“就這些?這有什麽,現在我們最缺少的就是人……”
但法律顧問卻皺著眉頭打斷了他們的話,問了另外一個問題:“剛才你說必要的榮譽和權利,這權利包括哪些?包括正常的公民權。”
“是這樣的,”情報顧問道,“他們希望戰後能夠獲得聯邦的公民權。”
“聯邦執政官並沒有這樣的權力,根據憲法,聯邦公民權只能被授予在聯邦出生的自然人。”法律顧問提醒道。
“他們只是有這樣的希望……這些在文本裡說的很詳細,他們只是希望聯邦政府公開做出承諾, 在戰後進行一次全民公投,允許所有參加過戰爭的複製體加入聯邦。”
法律顧問冷笑:“他們覺得這樣的公投能夠通過?”
“這就要看他們的表現了,”情報顧問臉上帶著笑容說,“只有他們在戰場上表現的足夠優秀,才有可能說服大部分聯邦公民。但更有可能的現實是,不管他們如何表現,都會像現在政府的征兵宣傳片一樣……只有幾天的熱度,然後無人問津。”
“人民最擅長遺忘英雄。”執政官若有所思的回答說,“我看可以答應……反正都是口頭承諾,戰後的事情……現在我們能不能正常活到戰後還難說,難道還能去擔心那些?我現在更關心的是,意識複製體的軍事化應用……一直也只是你們的一種理論猜測,這種技術存在實用性嗎?”
“在智體出現以前,大部分攻擊艦中,就是采用原始的人工智能……這方面我們的經驗很多,”一位軍事技術專家回答說,“理論上來說,一個ai,或者一個意識複製體,只有有足夠的複製量,就能找到足夠符合要求的士兵……更何況我們現在還有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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