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自建國以來,經過那些名將南征北戰後,國家的版圖擴了又擴。可再怎麽擴,真正能住人,能用作耕地的,也就那麽幾處地方。
想要在唐朝開墾大面積的耕地?那可是一件浩大的工程,就算傾舉國之力,也不是一年兩年就能辦到的。而且連年征戰下來,大唐哪有結余的錢財用來開墾耕地。
如此一來,現有的耕地良田,就成了那些地主官宦家的寶貝疙瘩。這種年代裡,糧食能代表的意義太多了,多到可以解決一切。
可就在這麽一個大趨勢下,上楊村的老牌地主牛家,竟然甘心將自己土地賣給這位新來的大戶?而且聽說牛地主家在衙門也是有關系的。如此想來,那這新來的地主,勢力絕對不一般了。
而且這還不是普通的買賣,從二狗子的言語裡便不難聽出。這戶新來的地主,是準備在上楊村扎根呢,不僅莊子都建起來了,連學堂都有了。
普通人家聽到興辦學堂的消息自然不會想太多,他們隻關系自家娃娃有沒有機會蒙學。可這學堂背後的目的,隻要仔細想想便不難琢磨出來,
新大戶想要扎根上楊村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先將佃戶的問題解決了,難不成還指望那些滿嘴‘之乎者也’的大老爺們,自己扛著鋤頭下地?那還不如讓他們去造反好了。
可如今上楊村的莊戶們就這麽多,他們全部都是牛地主家的佃農,也包括之前的李家同樣也是人家的莊戶。
而且這些人多半都是簽訂的死契,也就是說,哪怕牛家只剩下一畝地,隻要主家給得起工糧,那他們就要給牛家乾一輩子。
這麽一來,興辦學堂的目的就顯而易見了。
新來的地主若是想要佃農,就必須從牛家手裡買。但這一來一回的錢可不是小數目,所以他來到上楊村的第一件事就是興辦學堂。
普通莊戶家的孩子能上學,這是一件多麽奢侈的事情。
可想而知,等到學堂辦起來,村裡的孩子都去蒙學。那這份天大恩情,這些佃戶們該怎麽償還?
到時候,隻要新來的地主稍稍向牛家施壓,再加上莊戶們一顆想要感恩的心。牛家若是不想被人戳脊梁骨,那就必須將佃戶的契約賣給他。
和高價買賣佃農相比,建一個學堂所付出的代價,可就小多了。
……
聽二狗子羅裡吧嗦的說了一通,李柯道:“你不會也是想去蒙學吧?那你家每年的耕地份額怎麽辦?”
二狗子家裡隻有娘倆二人,這佃農的工作自然也就落到了他的身上。若是光靠朝廷那些微薄的補貼,餓死人都是可能的。
“那怎了,我已經和娘說好了。一邊蒙學,一邊勞作。就是辛苦一點,不礙事的。”二狗子無所謂的擺擺手。
李柯沉默了,不是因為二狗子,而是因為自己。
若是爹娘知道了這個消息,不用想都知道,他也定是要去蒙學的。可自己前世上了快二十年的學,這一朝從頭,還真是五味陳雜。
李柯撇著嘴嘟囔了一聲:“為啥非要上學呢?是酥餅不好吃,還是沒有地方耍了?”
“你這不是廢話嗎?不蒙學沒有學問,以後拿啥買酥餅吃?反正我想好了,這一次一定要好好學,也讓俺娘做一次官老太太!”
不錯,理想很豐滿。
李柯有些哭笑不得,你當是這官兒那麽好當的?
話題好像從這一秒開始,就已經聊死了。李柯也不知道應該怎樣勸說這個好朋友‘迷途知返’。
在他認為,像二狗子這樣的人才若是去了學堂,那才真是文盲界的一大損失。 兩個少年坐在門嵌兒上,一個望著天,一個偷偷地舔著手。時間仿佛一下子就變得泛濫了。
不知過了多久,二狗子大喊一聲‘啊!’
太突然了,李柯嚇得差點趴到地上。迅速站起身踢了一腳二狗子:“抽風呢?怎了又?”
“二小,我們不能這樣活了!”二狗子眼裡露出一抹令他似曾相識的光彩。
猶記得當年剛出校園,站在黃浦江邊的他,同樣說出了這句話。
“那你想去哪兒?”李柯笑了笑道。
“走出去,做學問,當府兵。不管幹什麽,總之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二狗子想了想,語氣堅定道。
“怎麽會突然這麽想?”
二狗子神色落寞道:“昨日俺娘托人給俺說親事,可是人家卻一口回絕。說俺家一窮二白,哪家閨女來了,那就是跳了火坑……”
說著,二狗子有些哽咽:“俺娘因為這件事,偷摸著哭了一夜。俺不想再讓老娘為俺操心了。俺要自己討媳婦兒,做個體面人!就像你一樣。”
此時的二狗子讓他有些恍然,這還是那個傻兩吧唧,隻有一個朋友的二狗子嗎?怎麽今日看起來,沒那麽傻了呢?
李柯的眼角微微濕潤,沉默了半晌後,長歎一聲:“那就去吧,趕明兒咱倆一起去……”
他麽有太高的志向,可誰不希望做個人上人受人尊重?
李家經過瘟疫一事徹底翻了身,可這也僅僅是暫時的。總有一天爹娘會老去,到時候,他就守著那二十畝田地,就滿足了?
自己折騰了一千多年來到這裡,就是為了做個小地主了此殘生?
他雖然心中常常告誡自己,要知足。可人的欲望一旦打開閘門,那就怎麽也關不上了。
他也想要出人頭地,也想要人上為人。就算是為了爹娘和自己的未來,他也不能允許自己這麽碌碌無為的活下去。
同樣他也清楚,若是他真的決定這麽做了。那未來的風險與劫難,也絕對不會少得了。想要在這種極度封建的制度下出頭,哪裡是那麽容易的。
………………
貞觀八年,九月初一。秋!
上楊村的村學建好了,就在距離李家田地不遠的村祠堂旁邊。這也是村裡幾個宿老研究後決定的。
他們認為,學堂和祠堂挨著,村裡的娃娃就能近距離被祖宗保佑,也好日後他們出人頭地了,忘不了本。
在李柯的強烈要求,和親自指揮下。李母滿臉疑惑的給兒子做了一個不倫不類的雙肩書包。
隻是這年頭的學堂不發書,李柯的書包就顯得沒什麽用了。無奈之下,他隻好往裡面塞了塊木板,這才撐起書包的形狀。
翌日清晨,李柯一手啃著粟米餅子,一手啃著一個不知名的果子向著學堂走去。
一路上遇見了不少同去上學的本村孩子,可這些孩子沒有一個敢靠近李柯的,都是恭敬地讓開一段距離讓他先行。
雖然李柯不介意大家一起熱熱鬧鬧的拉著手上學,可眼下看來,就算他不介意,那些娃娃們也不敢。
敢和官老爺勾肩搭背?那真是活膩味了。這要是讓家裡大人知道了,還不吊起來抽個雙面黃?
這一現象,直到二狗子來了,才出現了改觀。
孩童們看二狗子與李柯勾肩搭背有說有笑的,又想想自己怎麽也比這個大傻子強吧。隨後便慢慢開始向李柯靠攏。
不管之前李柯的印象如何,但在他這個‘仙人弟子’的名號打響後,村裡人都以能和李家搭上關系為榮。
大人們這樣想,孩子當然也不例外。
不消一會兒,李柯便成了這群孩子的頭頭。簡稱――孩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