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全都鴉雀無聲,北府西苑不和,李行八和宋向南水火不容,這是郡王府裡人人皆知的事情,平日裡宋大管事也沒少在背後大罵李老八和他手下那幫丘八們粗野無禮,不服管教,沒想到今日他居然會為了武策軍而大發雷霆。
見大家都沒了言語,宋大管事的臉色慢慢緩和下來,拍了拍手,門外走進來一大群侍女,端來了冰鎮的葡萄果飲,分發給在場眾人。
“天氣燥熱,諸位請用冰飲!”說著,宋大管事自己先呷一口,接著說道:“我們西苑內部團結自然是好事,但諸位可曾想過,皮之不存,毛之焉附?郡王府就是我們西苑的皮,而郡王府至今屹立不倒的根本是什麽?是西苑的後勤,是南府的錢貨,也是北府的強兵!
這可不是本官說的,而是今日下午,郡王殿下招我問話時所言,真當是字字振聾發聵,實在是讓宋某汗顏啊!不管之前方案是誰定的,本官這次的失察之責難辭其咎,為今之計,我們必須立刻議出一個補救的方案出來,明日郡王殿下將會親自來我西苑視察傷員!”
“轟”的一下,眾人忍不住發出低呼,宋大人這是被郡王殿下給斥責了啊,雖然目前宋大人沒有表達出向下追究的意思,但很明顯,若是辦不好這事,郡王殿下可是個暴脾氣,只怕大家都要倒大霉。
“張師,目前那些傷員情形如何啊?”眾人都把目光匯集到張若谷身上,他是醫堂的大供奉,是整件事情的關鍵。
張若谷皺著眉頭,有些遲疑地道:“這次傷員共有一百二十余人,其中四十余人傷情已經穩定,雖然身體尚虛,但只需繼續調理便可;另外六十余人,大夫們還在努力救治,活命不難,但或多或少,都將會留下殘疾;至於剩下還有二十人……”
“剩下這二十人如何?”眾人急切地問道。
張若谷歎了口氣道“恐怕回天乏術!”
眾人聞言,臉色全都苦了下來。
“藥醫不死人,佛渡有緣人,張師無需多慮,郡王殿下戎馬半生,自是懂得這個道理的,我等問心無愧即可。”宋大管事安慰了一句,又皺眉問道:“不過這二十人具體都是什麽身份?”
“這……”張若谷額角冷汗直冒,支支吾吾地不敢言語。
“張師,您快說吧,休叫我等心焦!”在場諸人雖然都是西苑的實權人物,但是張若谷是當世名醫,更是蘇老太醫的高徒,身份清貴,大家言語都十分恭敬。
“哎,共計有汝南郡王府劉世子的護衛五人,我們郡王府家丁雜役二人,侍女丫鬟三人,武策軍軍士……武策軍軍士十人……”
“啊!?您沒搞錯吧?”
“這我們郡王府的人怎地如此之多?”
“我記得這次傷員裡汝南來的人,佔了足有七成吧?”
“是啊,當日我親眼所見,那摩尼教妖人似乎是專為刺殺劉世子而來,全都傾力突襲汝南郡王府眾人那邊,他們的護衛死傷頗多啊!”
……
眾人一聽張若谷所言,立刻炸了鍋,全都滿面愕然,他們知道醫堂這次是將醫療重心放在了汝南的傷員身上,可沒想到這差別居然如此明顯。
宋大管事也驚道:“張師,何故如此?這次征召的醫師固然水平有高有低,可畢竟都是錢塘府甲等醫館的大夫吧,這治療水準怎會相差如此之大?”
“這……”
在場可沒蠢人,全都目光炯炯地逼視張若谷,也顧不得他的身份,
都恨不得將他吃了。 “凡受刀槍創者,前兩日之處理最為緊要,一但創口感染,非死即殘……那時候傷員委實過多,我們醫堂……我們醫堂可能對武策軍士的處理草率了些……”
“張若谷好你糊塗啊!”
“這可如何是好,郡王殿下必然會發雷霆之怒!”
……
眾人紛紛頓首疾呼,宋大管家也猛地站了起來,事面沉如水,盯著張若谷逼問道:“若是本官命你立刻去親自救治那些武策軍士,可有把握救回三五人?”
張若谷額角滲出豆大的汗珠,道:“這……宋大人……如今距離他們受傷已有數日,怕是……神仙難救啊……實際上,已經亡了數人了……”
聽到這話,宋大管事頹然地坐回座位上。一旁的王公公綠豆眼忽地轉了一圈,爬到宋大管事邊上,附著耳朵悄聲道:“宋大人,雜家有一計,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
王公公陰測測地道:“宋大人所慮者,無非是武策軍士同汝南護衛的傷亡比。既然如今想救活武策軍士是不可能了,不若咱們讓汝南護衛……”
“啪”
宋大管事反手甩了王公公一記耳光,大怒道:“閹人果然歹毒,此言不可再提!”
王公公在西苑本就是專司接待的宦官,沒什麽權利,只是身份特殊這才有資格入局,吃了宋向南這計打也不敢多說什麽,只能唯唯諾諾地退回了位子上。
先是痛失財貨,又是被上官辱罵,王公公越想越是憋悶,便舉起桌上的冰飲一股腦的倒進了肚子裡,隻覺得一股沁涼順著食道鑽進了心窩裡面,無比的舒爽。
“哎呦!痛死雜家拉!”
突然王公公居然覺得腹中劇痛,忍不住跌到地上,在眾人驚訝地目光中打起滾來,在翻滾中,他隱隱約約記起,好像曾經有個什麽不太重要的人,建議過自己不要吃冰飲……
……
第二日一早,柳風如同往常一樣,很早就來到了傷員的屋子,早查房是每一名病房醫生的固有晨練項目,一日也不能耽擱。
幾人的病情都基本穩定了,屋子裡也都進行了嚴密的消毒,因此柳風如今來查房,不用每次都大費周章地穿上一次性隔離服,而只是簡單地穿了一身白大褂。
剛一進屋,他便見到那個被綁成半身木乃伊的家丁已經蘇醒了,正躺在自己的鋪子上,閉著眼睛,口中念念有詞,好像在背誦什麽。聲音很輕,柳風只聽到了什麽“四守”、“輕車”之類的,也不知具體是什麽。
察覺到有人走近,趙瓊張開眼睛,正見到一個年輕的男子,面帶微笑,踏在晨光裡款步走來,一瞬間趙瓊覺得他的模樣和夢中那個影子似乎重疊在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