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之內,燈光之下,安慶緒在小心翼翼的為光著上身的嚴莊上藥。
嚴莊的身上滿是鞭痕,看的人觸目驚心。
藥粉有強烈的刺激性,每一下下去,嚴莊的面皮都在抽搐。
安慶緒神情專注而緊張,每當嚴莊因為疼痛而呼吸不由加重的時候,他都下意識的跟著皺眉,連上藥的手都有些顫抖,仿佛這不是疼在嚴莊身上而是疼在他心裡。
“臣昏聵老邁,所出謀劃皆為唐廷所克,即便是陛下沒有責罰,臣也沒有臉面繼續在朝為官。
懇請晉王代罪臣致書於陛下,讓罪臣得以回鄉養老,度完余生。”
穿上衣服的嚴莊,滿臉的唏噓,停頓片刻之後,開口說出請辭之言,悲涼之意,簡直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安慶緒忙道:“朝中皆是無用之人,全賴禦史一人獨立支撐,禦史離朝,將至我大燕於何地?父皇如今雖有昏聵,但請禦史看在小王面上,多多擔待一些……”
嚴莊緩緩的搖搖頭,歎口氣滿是憂國憂民的道:
“而今李隆基領兵直逼而來氣勢洶洶,朝野上下盡皆震動,偏偏此時陛下脾氣愈發暴躁,根本聽不進絲毫勸諫,如此下去,我大燕實在堪憂啊!
罪臣無能,不想眼睜睜看著我大燕一步步走向滅亡,懇請王爺看在罪臣為我大燕盡心竭力的份上,就準了罪臣的請求,讓罪臣得以苟且偷生……”
他說著,眼淚流了下來。
安慶緒受到感染,心情也悲痛起來:“父皇啊!”
他一拳捶在桌案上。
“您怎能如此對待股肱之臣!您這樣做,是將我大燕往火坑裡推啊!”
他這樣說完,便沉默了下來,過了一陣,忽然一抬頭,看著嚴莊沉聲道:“目前也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什麽辦法?”
心灰意冷流淚不止的嚴莊抬頭問道。
“小王取而代之!”
他壓低了聲音,看著嚴莊一字一句的說道。
嚴莊沒有想象中的那樣驚慌,反而收住了眼淚,他看著安慶緒道:“只是如此行事,豈不是要陷王爺於不忠不孝之地?罪臣也……”
安慶緒歎口氣道:“事急從權罷了,正如禦史所言,我大燕形勢一日緊似一日,而父皇卻一日昏聵於一日,如此下去,我大燕焉有不亡之理?
在下不才,雖無匡扶天下之才,卻也不願眼睜睜看著我大燕走向覆滅。
為了我大燕,背上千古罵名又能如何?
只求先生教我!”
他說著,滿是渴盼的望著嚴莊。
嚴莊歎口氣道:“陛下往日待罪臣不薄,若如此行事……”
“為我大燕計,為天下百姓計,還請先生多多受些委屈……”
安慶緒忙出聲安慰道。
莊嚴正色道:“王爺真的要取而代之?”
安慶緒道:“老賊本就不喜我,如今又這樣昏聵,我再不采取霹靂手段,我大燕就亡了!”
嚴莊點點頭道:“此事罪臣也有一些計較,只需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天色快亮之時,嚴莊方才從密室出來,跟送出來的安慶緒拱拱手,重新用寬大衣衫包裹著身子,隨著等待在外面的心腹匆匆的走出晉王府,上了馬車一路一路兜兜轉轉的離去。
臨走時深深的看了洛陽皇宮一眼,坐在馬車內的他低低的說了一句:“這不能怪我,都是你逼我的,我不將你弄死,我就要死在你手裡……”
暮色降臨,洛陽皇城安祿山的寢宮之內,燈火依舊通明,眼睛視物已經非常困難的安祿山,在內官李豬兒的攙扶牽引下來到了床前,摸索著坐下。
安祿山肥胖,肚子滴溜下來,李豬兒便用腦袋頂著他肚子上的贅肉,小心的給安祿山寬衣解帶,服侍他躺下。
然後便開始小心翼翼的給安祿山按摩。
脾氣暴躁又失眠多夢的安祿山,只有在李豬兒的伺候下才能安穩的進入夢鄉。
但這個過程也不容易,直過了半個多時辰之後,安祿山方才安穩的睡去。
累的胳膊酸疼、渾身衣衫幾乎被汗水濕透的李豬兒輕手輕腳的下了床。
若是往日,將安祿山伺候睡著之後,他一定長長的松一口氣,但是今天,他這口氣不但沒有松出去,反而愈發的提起。
他小心翼翼的走到安祿山床頭,兩隻眼睛慌亂而又警惕的看著躺在床上睡著的安祿山。
雖然明知他不會醒來,即便是醒來也看不清自己在做什麽,可是他還是禁不住的心慌。
他咬咬牙,讓自己回想這些年跟著安綠山所受的罪,包括安祿山親自操刀將自己淨身,以及這半年多來的毒打……
果然,仇恨的力量是強大的,李豬兒平添了諸多的膽氣。
他將安祿山放置在床頭的刀小心的取走,然後輕手輕腳的走到了外殿放下。
他做這些倒不怕別人看到,因為安祿山失眠多夢易暴躁的緣故,這寢宮裡,一到了晚上,就只剩了李豬兒一個人在伺候。
李豬兒輕輕的打開門,走出外殿,隨後換過一個小太監道:“陛下心憂戰事,睡眠不得,要招嚴禦史前來議事。”
沒有人會質疑著有什麽不妥,安祿山脾氣暴躁,做出什麽事情眾人都不覺得稀奇。
“可是嚴禦史?”
這宮人剛出了皇宮沒走多遠,就看到一輛打著燈籠的馬車駛來,定睛一看,卻是認得,正是嚴莊家的馬車。
他不由的欣喜出聲, 要是剛好遇上,自己要少走好多的路啊。
“正是禦史的馬車,前方戰事有變,禦史大人急著往皇宮稟告陛下。”
這宮人喜形於色,忙道:“可是巧了,李內侍方才說陛下無心睡眠,一心擔憂前方戰事,想要請嚴禦史前去商議,便差了小人連夜去請禦史大人入宮,不想在此遇上。”
馬車的簾子掀開,嚴莊從裡面探出頭來,看了一眼道:“老夫就在這裡,你不必去我府上了。前方戰事要緊,且隨我快快前往皇宮,覲見陛下。”
這小太監巴不得少走這一大截的路,聞言忙是應了一聲,跟著嚴莊的馬車旁,朝著皇宮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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