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籠罩著大地,天地變得蒼茫和寂寥。
如果將我們的視角升高,從饅頭山之上的高空往下俯視的時候,就會發現,這片往日裡這個時候早已經徹底安靜下來,只有一些小獸出沒的大地上,此時顯得有些熱鬧。
一點點的火光,在這片大地上鋪展開去,最遠的一處已經到了饅頭山西方的十裡之遙。
在行進的途中,有火光從這支前行的隊伍裡分散開去,前往南面和北面的不同方向。
而在這兩三隻細小的光芒分散出去之後,那片依舊顯得很大的光亮很快就從視野中消失了。
視野之中,黑暗增加,光芒減少,到了最後,除了饅頭山上不曾熄滅的火光之外,其余的地方竟然再不見絲毫光亮。
但大地並沒有安靜下來,相反,隨著火光的相繼熄滅,徹底陷入黑暗之後,更大的危險才徹底降臨下來!
微亮的夜色之內,不時會有潰散或者是在黑暗中掉隊的梁山嘍囉被隨著而來的大隊官兵發現,一陣的金鐵交鳴幾聲慘叫過後,在恢復平靜的同時,也意味生命的流逝。
這裡面死去最多的是梁山潰兵,當然,也有充當獵人卻不慎被獵物反咬一口失去性命的官兵。
夜色之內,大隊的官兵分成七八股,一路拉網一般的往西前行,銜尾追擊著逃竄的梁山眾人。
王慶和關勝各自領著自己本部的人馬走在最中間,關勝右邊是郝思文、宣讚,王慶左邊是武松、欒廷玉、張清、史文恭。
在梁山潰敗西竄之後,連日作戰或者趕路的眾兵卒,一掃之前的疲憊之態,個個精神抖擻的跟著將官連夜追趕。
畢竟這個時候是最容易建立功勞的,不論是在人數上還是戰力上,逃竄的梁山人遠不如他們。
一路西逃的梁山大隊之中,此時同樣有事情發生。
在連續分出的三隊由小頭目引領的百人隊,用來分散後面緊緊追趕的官兵兵力之後,吳用和宋江兩人也找來了殺的半身染血,拎著禪杖挎著戒刀隨著敗亡隊伍一路前行花和尚魯智深。
稍微有些光亮的夜色裡,他的光頭顯得有些明亮。
“魯家哥哥,後面狗官追趕甚急,如此下去,我等勢必都要落入狗官手中!梁山僅剩的這點力量也將盡數折損!
要保存我山寨這些許力量不失,需得有人領兵截住大隊官兵,將其人馬阻攔引開,如此眾多兄弟才有望升天,以圖後事。
此等大事,孩兒們做不來,須得勇猛之輩方能成事。
魯家哥哥素來英雄,義薄雲天,禪杖揮出如龍,戒刀劈斬若風,有萬夫不當之勇!此番也就魯家哥哥能夠活我山寨眾人!
況且山寨眾人中,也唯有魯家哥哥與那天平軍都監武柏有過命交情,即使留下阻攔官兵,看在往日情分,那都監武柏也不會過於為難哥哥,而其余人留下,只是十死無生。
此事宋江心中也是不忍,本難以開口,但此時事態緊急,也不得不如此行事,只求魯家哥哥看在我等共同聚義,替天行道的情分上,救山寨一救,哥哥高義,宋……宋江銘記在…在心,沒…沒齒難……難忘!”
宋江一番話說的情真意切,到了最後更是哭出聲來,幾乎哽咽不能言,話音落下,哽咽著雙膝跪地,趴伏在魯智深面前失聲痛哭。
吳用本不想跪,但見到宋江這副模樣,也就隻好隨著跪了下去。
魯智深從最開始的疑惑到訝然,再到此時的沉默,心中也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情感的變化。
看著隨著跪下的戴宗郭盛等人,這個殺得半身是血的胖大和尚長長的歎了口氣,撇了禪杖,攙起宋江吳用等人開口道:“眾位哥哥,但凡有事,說一聲與灑家便是,怎能如此這般!
灑家雖然魯莽,卻也知知些恩義,我等聚義,你眾人從未虧待過灑家,灑家心中明白,公明哥哥更是待我恩遇有加。
此時山寨有了危難,灑家出手,本是應當。
眾位哥哥隻管先行,與我留下五百兵馬即可,此身不倒,定然不讓半個官兵西行!”
隨後又歎一聲:“只是如此,有些對不住兩位武家哥哥……”
吳用道:“先前他二人知道哥哥在我山寨,下起手來一樣不曾留過半分情面,那武二郎與公明哥哥也曾結義,如今也不見他半點……如今山寨只靠哥哥活命,還求哥哥以大局為重,多多擔待些。”
吳用原本想要說些話來寬慰一下魯智深,只是說了一半,猛然意識到和先前宋江說‘魯智深憑借和武家兄弟之間的情分前去阻路不會被殺’有衝突,因此上連忙改口。
宋江的哭聲停頓了一下,聽到吳用接下來的話後,又連續起來,聽起來倒像是哭的抽泣一般。
眾人拜謝花和尚恩義,宋江拉著魯智深的手,又掉了兩眼淚,這才在吳用的催促下,不舍的上馬,與魯智深相別,帶領著人西行而去。
林衝趕來時事情已定,他看著這一切,只能是默默無語,從一個兵卒那裡找來了半葫蘆酒,紅著眼睛仰頭狂灌下兩口,遞給魯智深道:“魯家哥哥,喝了這口酒再前去不遲。”
夜風吹過來,林衝的聲音顯得有些低沉並帶著一絲沙啞。
魯智深這個時候已經把禪杖撿起握在手中,見林衝過來也沒有說話,接過他手中的葫蘆,一口氣將葫蘆中的酒喝乾,葫蘆丟掉,用染血的寬大僧袍擦了一下嘴上的酒漬,在林衝肩膀按按笑道:
“喝了你這酒,灑家也就安心了,林家阿哥快快隨著他們離去,灑家這就攔下這些鳥官兵!”
夜色之內,林衝面色有些晦暗,他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麽,魯智深已經提著禪杖大笑著轉身離去,笑聲在夜風中多少顯得有些悲壯或者是淒涼。
林衝鼻子一酸,眼圈發紅,隻覺的胸中堵得厲害,跟著魯智深往前快走兩步,似是想要將其拉住,但隨即又停了下來,伸出一半的手臂在空中僵了僵,無力的垂落,握著槍站在那裡,看著胖大的身影和那五百梁山兵卒隱沒在黑暗中。
“走!”
他低喝了一聲,翻身上馬,帶著幾個心腹朝前方宋江等人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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