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一心到大理寺,不為別的,隻為求官。
雖然他已經到了代表從七品官的符印,但那頂多是個樣子貨,並無實權,連個正式的官稱都沒有。
而一般來說,能夠殺死集英樓的重要人物,譬如孫恆這樣屬於九英十二傑之一的,都能夠得到正式的官職,哪怕依舊不會有太大的權力,起碼已經可以動用一些特權,並在朝廷的名義下追捕集英樓的凶徒。
但這些獨孤一心一樣都沒有,除了一把還算過的去的刀。
這是題中應有之意,沒有人希望獨孤家可以再次崛起,哪怕是一點點的苗頭都不想看見。
雖然現在長安城裡主要的鬥爭在上三閥和鎮北公一系的舊部之間,可誰也不會忘記曾經那個權傾天下的門閥帶給所有人的壓迫和恐懼。
獨孤閥,還是亡了吧。
這是掌權者們的想法。
但並不是獨孤一心的想法,他不會放過任何的一個機會,哪怕這些機會微乎其微,根本算是沒有。
他連續三天到大理寺,要見拓跋宏,拓跋宏自然不會見他,也沒有人理他。
他也淡然自若,每天大理寺開門他就到,大理寺閉門他就離開,終於在第三天的傍晚,他見到了拓跋宏。
拓跋宏自然知道他的來意,本來是想完全不理他繞著他直接離開的。
但獨孤一心對著他笑了,極有禮數地對著他行禮說道:“卑職獨孤一心,參見少卿大人。”
拓跋宏看著獨孤一心,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家侄兒慘白的臉孔和空洞的眼神,自從那一夜之後,拓拔方天就精神恍惚,到現在還沒有完全緩過勁來,他已經想要拂袖而去了,可是袖子揮到一半,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轉頭看向了獨孤一心,打量了他一會,說道:“明天,你去如意坊吧。”
“多謝大人。”獨孤一心,得到了他想要的結果。
大周兩儀司巽字衛如意坊聽風使,官拜百騎尉,從七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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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坊可不是個好地方。”夜晚的時候,雪濃來到獨孤一心的屋子裡,聽到他白天的收獲後,這麽說道。
“我自然知道如意坊不是什麽好地方。”獨孤一心在把玩著斷月之光,他自然知道如意坊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如意坊,號稱長安城七十二坊中最大也是最混亂的一個坊,其中大部分是軍戶,多是祖上累積了一定軍功卻又已經沒落了的軍人世家,又或是那種從戰場上退下來,身有殘疾,精神不穩定的軍人,再加上一些西域胡地歸化而來的歸化民,以及外鄉人,導致那裡龍蛇混雜,黑白交織,極其難以管理,幾乎沒有一任如意坊的聽風使是可以安穩度日的,很多人是在任上就被整走,久而久之,居然是沒有人再敢去上任,導致那一帶完全成為了近乎三不管地帶一樣的灰色地域。
拓跋宏自然是沒安好心,他想要獨孤一心在如意坊出事,出越大的事越好,他要斷了獨孤一心的路,甚至,想要獨孤一心的命。
一個人如果死在了如意坊,那麽,真的很難說清楚他是怎麽死的,哪怕那個人是朝廷命官。
可只要大理寺不查,那麽事情就只會那樣結束。
但獨孤一心不怕,他很珍惜這個機會,現在任何的機會,在他的眼裡都是至關重要的。
富貴險中求。
這是他從朔北城離開後,就一定要走的路。
這條路,他必須走到底,沒得退,
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所以獨孤一心笑了起來,說:“水來土掩吧,對了,那個人查到了嗎?”
“有一些眉目了,集英樓的人也在找他,而且,巧的很,如果消息沒錯,他應該就躲在如意坊裡。”雪濃說到這裡,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這麽說,還算是因禍得福嘍?”獨孤一心的笑容更盛了。
這一夜,獨孤一心睡的極其安心。
第二天,天還沒有大亮,獨孤一心已經坐著馬車前往如意坊了。
有關於如意坊聽風使一職的任命書、官袍和符印,獨孤一心昨天就已經拿到了,今天他只需要去上任便可。
一般來說長安城中,一位兩儀司的聽風使是不可能隻負責一個坊的管理的,那樣官員就會過於冗雜,大周朝廷哪怕再有錢,也養不起這麽多人,所以大多數的聽風使都是一人管理數個坊的治安和各種民事糾紛。
唯有如意坊不同,因為如意坊實在太大了,裡面的情況也太過複雜了,所以不得不設置了一個專門如意坊聽風使的職位來管理這個坊。
獨孤一心到達位於如意坊正中央的兩儀司巽字衛衛所的時候,衛所的門還沒有開,但獨孤一心一推門,門就開了。
門是虛掩著的。
獨孤一心走進院子裡,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酒氣,他循著那股酒氣繼續往裡走,來到了衛所的主廳前,主廳的大門也是虛掩著的,他推開了一點點門,站在門口朝著裡面望去,他那已經完全蛻變的視力,讓他將屋子裡的情形盡收眼底,看的一清二楚。
一眾穿著巽字衛服飾的人喝的七歪八倒,分布在整個主廳之中,桌子上是油花已經凍上了的殘羹冷炙。
再過一炷香,就該到了他們上街巡視的時間了,可很明顯,他們並沒有起身的打算。
這就是獨孤一心即將接手的這一個巽字衛如意坊下轄衛所的現狀,酒囊飯袋也不過如此吧。
但他還是帶著笑意,甚至替這些酒醉之徒輕輕關上了門,好像是生恐外面的鳥鳴嘈雜聲驚擾到了他們的安睡。
獨孤一心轉身又出了門,讓福伯先回去了以後,他自己一個人獨自在街上行走著。
他並沒有穿著官服,只是平常的打扮,所以早起的人們也沒有什麽人多注意他。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但是大概是昨夜的笙歌讓如意坊的人們都還在沉睡之中,並沒有太多人出來,很多店鋪也沒有開張。
就在獨孤一心又轉過一個拐角的時候,他聽到了廝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