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斂不僅僅是要找集英樓算帳,他還要找胡作非算帳。
既然是已經打算計較了,那麽乾脆新仇舊恨一起了了。
想到這裡,鄭斂大概是心情舒暢,痛痛快快地把他知道的東西都說了。
而他所說的東西,讓獨孤一心覺得自己這麽多天的準備,算計,努力,都沒有白費,他最開始的直覺,果然是對的。
鄭斂果然知道很多東西。
雖然他之前也不過是個拿錢辦事的角色,但是他天生便是個機靈人物,或者說,應該是,狡猾。
在他替集英樓辦事的那麽多次裡,有兩次,因為一些原因,他被帶到了集英樓的兩個秘密堂口。
集英樓的人自認為自己做的滴水不漏,一路上又是蒙眼,又是帶著他繞圈子,可是鄭斂是什麽人物,他手上功夫或許不夠硬,但是眼睛上的功夫卻足夠了得。
他的眼睛,不僅僅是只有一雙,他還有一雙眼睛在天上。
他的那隻烏鴉。
所以兩次,他都靠著烏鴉,將通往那兩個秘密堂口的路線在事後原原本本地紙上複刻了出來。
不要問為什麽他會複刻這兩條路線,這是常年在刀口上舔血的人物的一種本能。
而這種本能,現在幫了他自己的大忙,也幫了獨孤一心的大忙。
兩個集英樓的秘密堂口。
實在,太值錢了。
藍漪和小高兩個人在一旁聽得身體發冷,他們不過是盤踞在如意坊東坊的一夥幫派混混,平時雖然也算是刀口上舔血,但是比起集英樓那幫連公卿都敢說殺就殺的亡命徒來說,他們實在是不算什麽了。
可是獨孤一心既然是在他們面前大刺刺地說這件事,就是鐵了心要拉他們下水了。
藍漪只是略微遲疑了一下,眼神便已經沉靜了下來,他本來就是打定主意要跟著獨孤一心了,那麽現在隻好不管前面有什麽,都跟著衝了。
再說,前面也不是完全就是深淵。
因為獨孤一心,實在不簡單。
他這麽想著忍不住看了一眼一旁的雪濃。
到了現在,如果他還看不出來雪濃到底是什麽人,那他這麽多年的長安城也就真的白混了。
青龍司的人。
再結合獨孤一心回京時,那位據說一路護送著他回來的傳奇青龍衛,雪濃的真實身份自然呼之欲出。
一位青龍司七衛的副衛長,這樣的身份,放在長安城的那些公卿眼裡或許什麽都不是,可是放在藍漪這樣一個不過是混混頭子的幫派老大面前,卻是山一樣的存在。
而獨孤一心,這個落魄的世家子,明明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卻居然能夠得到雪濃這樣一個看起來就深藏不露到了極點的人物的效忠,這本身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效忠,藍漪看的出來,雪濃是以一種效忠的姿態在面對獨孤一心。
所以他已經沒理由不徹底下決心了。
“那麽,鄭先生就先暫時勞煩藍老大你幫忙照顧了。”獨孤一心這個時候站起了身,天色也不早了,的確是該散場了。
藍漪也無話可說,賊船已經下不去了,就只能想著怎麽保駕護航了。
“鄭先生,今天夜了,我先走了,您就現在藍老大這裡歇一歇吧。”獨孤一心又朝鄭斂說道。
鄭斂是完全一副已經無所謂的樣子,揮了揮手算是告別。
獨孤一心又和藍漪點頭,然後和雪濃一起朝著門外走去了。
一路走出了院子,
雪濃停了下來,看了獨孤一心一眼。 獨孤一心完全明白雪濃這一眼的意思,他們兩個人的默契,已經莫名地到達了一個很高的高度。
往往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知道對方是什麽意思。
這不得不說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又或者,是曾經同生共死後的福澤。
雪濃的意思很簡單,就是問獨孤一心需不需要留下來看著藍漪他們。
獨孤一心搖了搖頭,他倒不是怕半路上又被人襲擊,短時間內,在剛剛失敗了的情況下,集英樓應該不會再對他出手,再說,哪怕真的有人對他出手,也還有福伯。
退一萬步說,福伯也靠不住,他還有自己,以及,天,也在看著他。
他這樣想著,下意識看向了天空,今夜星月黯淡,天空灰蒙蒙的。
他之所以不讓雪濃留下,一是顯示對於藍漪的信任,二,他也的確對於藍漪,是抱有很大信任的。
藍漪就是那種,決定了要跟著你,那麽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會改變的人。
他的性格就是那樣,他就是那麽一個人。
獨孤一心覺得自己看人,是非常非常準的。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踏步朝著外面走出去,雪濃就無聲地跟在獨孤一心的身側。
他們在長安城裡走了一路,快要到獨孤府的時候,雪濃停下了腳步。
獨孤一心也停了下來,然後看著雪濃說:“恭喜了,雪大人,又該升官了。”
那兩個堪稱價值連城的集英樓秘密堂口,獨孤一心並不打算自己去拿,他現在雖然也急需要更高的提升,但是如意坊聽風使這個位置,卻也不是一無是處。
至少,現在來說對於他利大於弊,一是藏鋒,他現在孤家寡人,根基不穩,升的太快也不是好事,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二來,他在經過了安樂窩之行後,已經對安樂窩上了心,如果調離了如意坊,反而不好操作。
所以這份功勞,還是讓雪濃去拿,一旦拿下,那麽這一份功勞,哪怕稱不上潑天,也該是開年以來,針對集英樓的行動裡,最出色的一次了。
“我聽說七衛的沈衛長最近辦事不利,怕是坐不穩了,也許過了這一次,我該叫你雪衛長大人了。”獨孤一心又說。
他曾經答應過雪濃,在他有生之年,他一定會把雪濃送上青龍司司主的位置,現在,他正在一步一步,一點一點,幫助雪濃達成這個目標。
七衛副衛長只是暫時,七衛衛長也只是暫時的,只要他還活著,那麽後面的路,只會越來越好走。
雪濃聽了,沒有說什麽,只是從懷裡掏出了新的尺八,低低地吹奏了起來。
就在尺八聲裡,獨孤一心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