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一心打開門。
門外站著兩個人,一個人他認識,一個人他則從來沒有見過。
“監軍大人,有什麽事要吩咐嗎?”獨孤一心看著那個他認識的人說道。
監軍姓馬,真實的官職應該是大周鎮北軍陪戎校尉,統帶的也不過就是朔北城的五百邊軍,平日裡的主要職責是監管發配北地的流犯守陵,天高皇帝遠,作威作福慣了,就覺得自己監管一群流犯很是了不起,硬要底下人叫自己監軍,朔北城沒人敢反對他,久而久之,這個小小的從九品校尉,還真成了監軍大人了。
北地苦寒,但馬監軍吃的依舊好,再加上不怎麽動,生的極其肥碩,一對牛眼平日裡一不開心就瞪圓了罵人打人,獨孤一心身份敏感,馬監軍打罵是不敢的,但冷臉是的確沒給少給他,今天卻是出人意料的笑意盈盈,一對牛眼都快眯成縫了,搓著手對獨孤一心說道:“這個,獨孤一心,啊,不對,獨孤公子啊,這位……”
他指了指一旁的那位陌生人,繼續說道:“是從長安來的雪大人,他奉旨來接您回去。”
長安,奉旨,接回去。
一系列的字眼,讓獨孤一心著實是愣了一愣。
他當然不會一輩子留在朔北城,但他沒想到會是以這種方式離開的。
一時間思緒翻飛,但他表面上不動聲色,沒有流露什麽情緒,隻是平靜地對著那位長安來的雪大人行了一禮,道:“罪民獨孤一心,參見雪大人。”
“獨孤公子不必多禮。”雪大人說著,又看了一眼馬監軍,道,“監軍大人,多謝你帶我來見獨孤公子,剩下的事,就不再麻煩您了。”
“誒,什麽監軍,太見外了雪大人,叫我小馬就好了。”馬監軍立刻諂媚地笑了起來,連連擺手,做不敢狀。
“馬大人,請。”雪大人不再說別的,隻是笑著伸出了手。
“誒,雪大人,那我先走了,有什麽事您吩咐,一定給您辦的漂漂亮亮的。”馬監軍也是會看眼色的,不再逗留,笑著拱手走了。
獨孤一心和雪大人兩個人就站在門口目送著馬監軍遠去。
很久後。
“雪大人是青龍司的人吧?”獨孤一心忽然漫不經心地說道。
聽了這句話,雪大人沒有立刻開口,反而是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獨孤一心,才笑起來說:“獨孤公子和傳聞中真的很不一樣。”
“我傳聞中是個什麽樣的人?”獨孤一心也笑了起來。
“傳聞中嘛……”雪大人說著笑著搖了搖頭。
“傳聞中,我應該是個文不成武不就的廢物吧?”獨孤一心卻是自己說出了答案,甚至,文不成武不就還是好聽的,他可是知道長安城的那些人是有多恨獨孤家,獨孤家一落難,作為獨孤家最後的子嗣,他當然成為了眾矢之的。
不過那也是早年間了,早年間從長安被發配來的人還會說些關於獨孤一心在長安城的傳聞,這些年大家好像也是有點忘了有他這號人物,再被發配過來的人也不再有關於獨孤一心的消息了。
但是,隨著他再次被召回長安,怕是風雲又起了。
“獨孤公子是怎麽看出來我是青龍司的人的呢?”雪大人像是饒有興致地問道。
畢竟他也沒有穿官服,身上也沒有什麽可供甄別的標志。
“雪大人的手。”獨孤一心指了指雪大人的手。
“我的手?”雪大人舉起了自己的雙手。
那是一雙極其修長蒼白,
一看就是要握刀的手。 唯一有些破壞美感的一點是,這雙手的手指的指甲微微有些發黃,那大概是常期抽旱煙造成的。
“雪大人的左手,無名指在說話的時候總是會下意識微微彎曲,且無名指和其他手指有那麽一點點的大小不一。”獨孤一心再次,指向了雪大人的左手無名指。
“哦?”雪大人還是不置可否。
“如果我沒記錯,青龍司有一種獨門武器,叫做蛛絲刀,是一種以奇特材料製作出來的完全透明的卻極其堅韌鋒利的絲線,可作刀用,通常就藏在袖子裡,一頭纏在無名指上,所以又叫無名袖刀,可殺人無形,極其厲害。”獨孤一心看向了雪大人,說,“雪大人,我沒說錯吧?”
雪大人沒有第一時間說話,他輕輕鼓起了掌,最後才說:“精彩,實在精彩。”
“那麽,正式認識一下,下官,大周青龍司七衛執刀使,雪濃。”
“獨孤一心,你可以叫我秀行。”獨孤一心這時才正式打量起這位雪大人的樣子。
這位雪濃雪大人已經三十上下了,一頭長發裡夾雜了不少白發,唇上留了一點唇須,一副飽經風霜的樣子,但即便如此,也還是難以掩蓋他那張英俊的臉孔, 他的眼神平靜而深邃,全身披著一件漆黑的大氅,隻留著一雙手露出在外面,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可以進去看看嗎?”雪濃看著敞開的大門說。
“請進。”獨孤一心讓開了一個身位。
雪濃跨進了屋子裡,眼神首先便落在了那把還放在桌子上的斷月之光上。
獨孤一心也在看著那把刀。
雪濃很快又把眼神移開了,看向了屋子裡的別的東西,像是大量的藏書,隨處散落的殘碑斷碣,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上。
“獨孤公子很喜歡看書?”
“還好。”
“都要帶走嗎,這裡的東西?”
“我想應該要吧。”
“好,我會讓馬大人準備好馬車的。”雪濃點了點頭,又一次,把目光轉回到了那把斷月之光上,說,“獨孤公子會用刀嗎?”
“不會。”獨孤一心很誠實地說,“我自小體弱,不適合習武,那把刀隻是撿來玩的。”
“那有些糟糕。”雪濃忽然說。
“哦?雪大人何出此言?”
“獨孤公子殺過人嗎?”雪濃不答,又問。
“沒有。”獨孤一心搖頭。
“那就更糟糕了。”
“哪裡更糟糕呢?”
雪濃轉過身,走到了門口,看著門外的天色說:“因為這一路上,可要殺不少人呢,獨孤公子不會用刀也不會殺人,那麽就只剩下我一個人孤身作戰了,豈不是,非常糟糕?”
他那麽說著的時候,原本晴好的天氣,驟然,烏雲密布,像是在預示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