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子軒回到樓上,打開安離然的房門,那裡一片冷寂,每一個物件都在宣告著,主人不在的孤寂。
他輕輕的走過去,慢慢坐到床上,把臉埋在枕頭裡,淚水泉湧而出,他輕輕的啜泣,但是讓自己的聲音被枕頭緊緊的壓下去,發出低聲的嗚咽。
他像一隻受傷的猛獸,獨自蜷曲在角落,低聲嗚咽,卻無處訴說。
只能自己輕添著傷口,不想被外界打擾。
尹子軒很久沒有哭過了,從六歲被送到尹家之後。
那天陰雨綿綿,這樣的天氣最讓人感覺沉悶,家裡突然來了好些陌生的人,想要帶他走,他抓著媽媽的手不肯放開,哭喊著不肯跟別人走。
媽媽對那些人說:“你們請先出去,我和我兒子單獨說幾句話。”媽媽的聲音不大,但是帶著不可抗拒的力量,那些人默默的退出他們的小屋子,被遮擋住的光芒重新回到溫暖的小屋。
等到屋裡只有他和媽媽,他流著眼淚看著媽媽,可憐巴巴的,“媽媽!你不要豪兒了嗎?我保證聽話,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他深邃的眼睛不斷的流下眼淚。
“豪兒,你要記住,你要堅強,要像個男子漢,你只有變得足夠強大,才能和媽媽在一起。”
“我不想變得強大,我隻想和媽媽在一起,我不要新的玩具,不要新的衣服,不去遊樂場,不再和媽媽要魚吃,豪兒就想和媽媽在一起。”他奶聲奶氣的的哀求,卻讓人心痛!
“寶貝,我們必須分開,從今天你要學會自己生活了,你長大了,我的兒子是大人了,不會再依賴媽媽了,要學會照顧自己了,像我這幾天教你的,自己穿衣服,自己穿鞋,自己吃飯,好嗎?”
那幾天疼愛自己的媽媽,突然讓自己單獨睡覺,自己穿衣服,自己系鞋帶,自己吃飯,自己收拾房間,如果做的不好,媽媽會很生氣,非常嚴肅的讓他重新做一遍,幼小的他以為媽媽不愛自己了,突然對自己那麽苛刻,卻不知道無情的分離正悄悄的靠近他們。
“你讓我做的事情,我都好好做,我會聽話,不惹你生氣了,媽媽不要離開我,我會自己穿衣服,自己睡覺,自己……嗚嗚嗚……自己”他拉著媽媽的手,仰著小腦袋看著媽媽,哭哭唧唧的央求著,眼淚怎麽也止不住,那個時候只要媽媽不離開,讓他做什麽都可以。
“不要再哭了!從此都不要再哭了,沒人相信眼淚!你再哭我馬上就走了。”一向溫和的媽媽,突然變得疾言厲色,站起來轉過身,不再看他。
淚水還在泉湧的小子軒,受了驚嚇,傻傻的站在那裡,不知道媽媽怎麽會變得這樣,都不看自己了,肯定不喜歡自己哭,大眼睛裡的淚水就那樣汪在眼睛裡,不敢再流下來,小嘴緊緊的抿著,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
媽媽轉過來,又變得非常溫和,溫柔的眼睛好像被霧氣籠罩著,她蹲下來把子軒摟在懷裡,尹子軒的小身體又感覺到了媽媽的溫暖,他聞著媽媽身上特有的清香,情緒慢慢穩定下來。
使勁擦了一下眼睛,既然媽媽不喜歡自己哭,那他以後都不會哭,“媽媽,你別生氣了,我再也不哭了。”
“這才是媽媽的乖兒子,答應媽媽!無論多麽艱難,都不要放棄使自己變得更加優秀,媽媽會定期來看你,從此我兒子就是強大的男子漢了。”媽媽的話他當時似懂非懂,但是他知道媽媽是讓他懂事。
“我答應媽媽再也不哭了,我會好好努力,變得強大,再也不和媽媽分開,你要記得來看我。”當時的尹子軒並不知道什麽是強大,什麽是優秀,只是照著媽媽說的下保證,媽媽的話他牢牢的記住了。
然後那些陌生人黑壓壓的走進來,小屋裡的光亮又一次被遮擋的嚴嚴實實,媽媽消瘦的身影,站在那裡顯得那麽單薄。
其中一個高大的男人走過來,抓住他的小胳膊企圖抱起尹子軒,“少爺!我們走吧!”他像一堵牆一樣,在他的小身體旁邊蹲下來,讓他身邊的空氣頓時不再暢通,令他非常討厭。
小子軒看了一眼那個人,小眼神帶著冷冽疏離,小胳膊一甩就甩開那隻討厭的手,“我自己走!”小小的他,自帶威壓,說話的態度不容置喙,說完這一句,回頭看一眼媽媽,昂首挺胸的向門外走。
小小的人,氣場強大,那些人被他威嚴氣場震懾,都乖乖的跟在後面,為他打開車門,有人企圖想上前抱他上車,他立馬給了那人一記冷刀眼,那人尷尬的退後,他邁著自己的小腿,用手把著車門自己上了車子。
從此他真的不再是小孩,真的是小男子漢了,從沒讓誰抱過自己。
冷冽疏離的氣質從那時候開始,他從不給任何人接近的機會,把自己封鎖在冰冷冷的世界裡。
從此尹子軒再也沒有哭過,在陌生人面前,時刻記得堅強,像個小大人,他記得媽媽說過“沒人相信眼淚!”
跟在他身邊的人,從這時候開始就聽他發號施令,從沒有人為他拿過注意,或者告訴他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而他似乎也沒有犯錯的機會。
後來回憶起那天和媽媽的分別,媽媽說那些話的時候,一滴眼淚都沒掉,她是怎麽忍住的,為了不讓兒子擔心,她用強大的意志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他心裡謹記著讓自己變得優秀,變得強大,那樣就可以見到媽媽,雖然每年也只能見到媽媽兩次,每次都是短暫的相聚。
可是媽媽隻讓自己變得強大,變得優秀,沒有告訴自己怎樣和相愛的人相處啊。
這對於一般的人來說可能是最容易的事情,但是對於尹子軒來說,可是世界上最難的事情。
他不知道兩個相愛的人是需要溝通的,就像今天一樣,他只需要找到安離然好好解釋,也許一切都雨過天晴了。
可是他不知道怎麽溝通。
他只知道自己那麽愛安離然,卻不知道為什麽老是傷著她,在黑夜裡他不斷的問:誰能告訴我,我該怎麽做,回答他的只有無盡的黑夜。
腦海裡不斷出現安離然的面孔,失望的,怨恨的,厭倦的,憤怒的。
他為什麽要去跟蹤安離然,為什麽?為什麽不選擇相信她,她那麽善良,那麽單純。
即使是愛上了別人,也會和自己好好說,不會輕易拋棄自己的,又怎麽會那樣離開?他為什麽那麽愚蠢?
在自我製造的反覆折磨中,到了半夜裡尹子軒發了高燒。不斷的做著噩夢,嘴裡不停的胡言亂語。
他拉著安離然的手,求她不要離開,但是安離然不理睬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那個背影是那麽的冷漠,那麽的無情,望著她的背影,他感覺自己的心碎了一地,似乎都能聽見碎裂的聲音。
他喊著她的名字,聲音都嘶啞了,可是她卻漸漸遠去,直到消失不見。
劉衍看少爺一直沒有下樓,非常擔心,顧不上他的警告,悄悄的上樓,就聽見安離然的房間傳出少爺痛苦的夢語。
他推開門,看見少爺蜷縮在床上,口裡不停的胡言亂語,他走過來摸摸他的頭,好燙!
他看著少爺,口裡喃喃自語:“可憐的孩子。”他退出來給尹子軒找藥。
很快給他吃上藥,摸著身體還燙的不行,他想把他送去醫院,但是不敢做主,少爺從小就不上醫院,八歲的時候發高燒,和現在一樣,他把他送到醫院,等到他醒過來,光著腳跑回家。
回家後好幾天不和劉衍說話。
後來他告訴劉衍絕不能自作主張把他送醫院,好在他的身體基礎很好,很少生病,即使有個頭疼感冒的,吃些常備的藥,就會好。
而且他十分堅強,即使生病也按時上學,按時吃飯,按時睡覺,從不打亂生活秩序,從不因為任何理由耽擱自己應該完成的事情。
劉衍發現這個小娃娃有著強大的意志力,非常人能比。
劉衍不敢造次,只能給他物理降溫,用涼毛巾敷,可是剛敷上一塊,幾分鍾就熱了,所以叫小蘭來幫忙。
兩個人忙碌了大半夜,溫度終於降下來了,兩個人累的腰酸背痛。
劉衍讓小蘭去休息,他看著尹子軒睡的沉穩了,自己在走廊的凳子上歪著,以便隨時查看尹子軒的病情。
尹子軒一整夜都非常難過,身體熱的難受,感覺有人在身邊忙碌著,好像是劉衍和小蘭,但是睜不開眼睛。
後半夜感覺舒服多了,沉穩的睡著了,早晨突然感覺心窩抽疼了一下,機靈一下醒過來,是突然想起了安離然。
他坐起來回憶,很快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他慢慢的下床,頭還是劇烈的痛,但還是掙扎著開門。
看見劉衍在凳子上睡著了,累的夠嗆。他回屋拿了條毛毯給劉衍蓋上。
回到自己屋裡,洗漱換衣服,然後下樓,淡定的吃飯。
劉衍早已吩咐陳媽煮了很爛的小米稀飯,他喝了兩碗,發了一晚上高燒太缺水了。
然後開車上班去了,平靜的似乎看不出任何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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