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毅是個慣會變本加厲的，拍了第一張照片，自然就有第二張、第三張。

　　香爐前手握貢香的照片，眉清目秀拉的是“見爐燒香心誠則靈”的橫幅。

　　桃花林懷抱木劍的照片，眉清舉“斬妖除魔”的牌子，目秀舉“辟邪驅鬼”的牌子。

　　湖邊看天鵝嬉水的照片，則是“人在天涯春在天涯”的橫幅。

　　折騰了半個多小時，方才把東土眾拉到小樓。

　　見兩個小南瓜在那邊拾掇“小樓一夜聽春雨”的條幅，東土眾臉都綠了，徐霞門人也是不停擦汗，看白毅的眼神都是詭異。

　　——這人做事實在浮誇，關鍵他居然還有廉恥心，自己從不出現在相框范圍！

　　東土火柴苦苦哀求:“無涯兄，可否先歇息片刻，兄弟我體虛腿軟，實在不勝辛勞。”

　　白毅頗感躊躇。

　　東土唐長老咳嗽連連，不停捶背。

　　東土姑奶奶唉聲歎氣，揉腿搓腰。

　　徐霞門人正不甘人後，白毅瞪了他一眼，立刻挺胸凹肚。

　　白毅不由懷念當初的送豬小隊，若是那三個小夥伴在這裡，一定可以讓這些淺陋之人知道什麽事真正的儀式感。

　　……突然便駭然失色，冷汗涔涔！

　　——終究是……被傳染了嗎?

　　****

　　忙把眾人迎進大廳。不過大公會做事自有規矩，最終只有三位長老和徐霞門人一起進來。

　　茶過三巡，進入正題。

　　白毅是爽快人，不兜圈子，直接問道:“你們的來意，我是知道的，現在看也看了，覺得這樣的地盤如何?”

　　東土三人俱是點頭，東土火柴代表道:“非常好。”

　　白毅便道:“滿意就好。不瞞你說，承包地皮是沒法轉讓了，但任務都告訴你們，自己做。”

　　東土火柴大喜，道:“正該如此，不知……”

　　白毅擺手:“我什麽都不要，遊戲嘛，大家一起玩沒什麽不好的。其實，如果亂世好好來說，我也是這個態度。”

　　“無涯兄做事真是羚羊掛角，無跡可尋。”東土火柴斟酌了一下，道，“不過，你大可不必如此。”

　　白毅搖頭，道:“說回任務吧，有兩個前提你們先考慮一下，地皮是集體承包的，最長期限五十年，玩家股份不超過50%。”

　　三個東土對視一眼，仍是東土火柴代表，道:“沒問題。”

　　這次輪到白毅意外了。

　　徐霞門人適時插話:“無涯兄可能以前接觸得少，其實這是業界常態……”

　　他稍微介紹了背後的原因，最後總結道:“這是符合相關法律的，也是對遊戲官方和玩家比較有保障的做法。”

　　白毅仔細傾聽，末了點頭道:“果然處處是學問……”又看向東土們，“你們在遊戲裡工作的，也挺不容易。”

　　東土火柴歎道:“誰說不是呢。”

　　白毅當下也不磨嘰，把自己承包南瓜桃園的前後細細說了一遍，最後道:“我只有一個要求，你們任務做完以後，把攻略整理一下，公諸於眾。在此之前，少不得扯你們的虎皮，幫我擋擋風雨。”

　　東土唐長老合什道:“無涯兄高義，我們正式邀請你擔任東土大唐的客卿長老，請萬勿推辭！”

　　白毅一愣，徐霞門人卻問道:“實職長老還是掛名長老?”

　　私底下卻發了條私聊給白毅:客卿長老是不受系統承認的職務。實職長老是入會享受長老待遇，

工資福利等等一樣不少;掛名長老相當於君子協議，具體就要談過。不過大公會還是要臉的，只要話放出去，至少這一個遊戲裡信守承諾應該沒問題。　　東土唐長老笑道:“無涯兄願意入會，我們求之不得;若是隻願掛名，福利待遇一樣等同長老，同時，我們也會傳信天下，若有人敢無理取鬧，便是跟東土大唐過不去。”

　　白毅大感興趣，擺手道:“福利待遇我不要，你這個傳信天下是怎麽回事?要派人去各門各派送信嗎?”

　　“……”東土唐長老一滯，半晌訥訥道:“那個……就是到論壇上發帖……”

　　白毅失望道:“就這樣?”

　　東土唐長老擦汗，憋了好一會道:“要麽咱們辦個正式點的儀式，開個香堂什麽的……”

　　白毅索然無味，道:“罷了，不要搞那些形式主義的玩意。”

　　又想了想，道:“要麽這樣，你們去刻個大印，不能仿冒的那種，到時候我在界碑上蓋個章，看誰還來搞破壞。”

　　其它四人都是面面相覷。

　　白毅掏出善菊客卿令牌，展示了一遍，道:“呐，就是這種玩意，不過這次我不要令牌，要大印！”

　　東土火柴長長吐了口氣，道:“無涯兄，我們玩的可能不是同一個遊戲……”

　　****

　　目送東土眾的海鮮離去，徐霞門人小心翼翼的問道:“那個……無涯啊，照片還要發嗎?”

　　白毅斜睨:“發來幹嘛，人家都自願做保護傘了，發出去丟人麽?”

　　徐霞門人松了口氣:“我就是覺得發這種照片，有點羞恥……”

　　白毅老臉一紅，道:“不說這個了，打怪去。”

　　於是回歸原位。

　　練了一會，休息的間隙，白毅卻問道:“徐霞哪，你是不是玩過很多遊戲?”

　　徐霞門人一邊吃藥，漫不經心的道:“是啊，十來年了，認真玩過的遊戲少說十幾個吧。”

　　白毅輕聲道:“能說說公會的事情嗎?”

　　徐霞門人看他，笑道:“怎麽?覺得東土挺厚道的?”

　　白毅道:“我就是想，報酬什麽的是我不要的，但他們其實挺客氣的，十幾萬人裡最大的那三個，能陪我們瞎折騰……”

　　他最近想得比較多，一開始捉著東土眾拍照，固然有扯虎皮當大旗的意思，多少也存了惡搞幫會的心思。

　　但人家待之以誠，他回過味來，就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又說:“我第一次認識他們，是打boss的時候，當時是覺得公會比較霸道，後來想起，又覺得他們做事已經留了余地。”

　　徐霞門人沉吟片刻，道:“有些我也是道聽途說……唐長老和火柴都是近一兩年才上位的，遊戲的心態還沒有完全功利化，所以比較溫和，雖然業績不錯，但反對的聲音也不小，全靠……大長老給他們撐腰……”

　　白毅奇道:“那個姑……大長老?”

　　徐霞門人道:“是，以前就聽說東土大唐的新任大長老是資方代表，有種說法，說她跟風影蝶舞並稱遊戲界兩大白富美，不過，我也是第一次見到真人，嘖嘖，起這麽個名字，她想追上風影蝶舞，難度不小……”

　　籲噓了一陣，他回歸正題:“你也別覺得他們真有多好，所謂溫和是相對的。真有什麽厲害關系，他們做事也是不擇手段的。 ”

　　白毅點點頭。

　　徐霞門人繼續說:“就好像亂世大老虎，我很久以前就接觸過，他這個人，怎麽說呢，做事認死理，又一根筋，為人其實是很不錯的。以前沒那麽大名氣，還沒那麽大本事，這個脾氣就很招事，全靠亂世蒼鷹整天給他擦屁咳股，所以現在只服亂世蒼鷹，唯他馬首是瞻。再說亂世蒼鷹，以前也是個小人物，就因為大老虎是發小，就照顧有加，好幾次捅出大漏子，聽說他現實裡都給人打住院了。這麽個人，給你做朋友好不好?”

　　白毅奇道:“你昨晚還在避風塘罵他們，現在又說好話?”

　　徐霞門人道:“我是罵亂世王朝，對事不對人！”

　　沉默了一會，又歎道:“都是生活所迫啊！”

　　白毅曬道:“他們這幾個，不說完全的財務自由，至少是生活無憂吧，有什麽好迫的。”

　　徐霞門人笑了笑，道:“無涯兄，我呢，現實裡有點產業，所以不需要在遊戲裡經營生活。我看你行事風格，應該也差不多。”

　　白毅道:“當然，我是來玩遊戲的，不是被遊戲玩的。”

　　徐霞門人道:“可是，東土也好，亂世也罷，他們事業的根基都是遊戲，你說，他們怎麽玩得起來?就好像我剛才說的，大老虎和蒼鷹，他們的性格怎樣不重要，亂世王朝的風格如此，他們還能怎樣?”

　　白毅默然，起身打怪。

　　等到下一次休息，他才歎著氣說:“這就所謂的，人在江湖?”

　　徐霞門人點頭，肯定的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