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裡的疑慮紛雜,孔青珩的手則摸到了他的玄鐵匕,緊緊攢在掌心,無形中似乎也給他添了不少倚仗。
當然,他不會趁機把玄鐵匕擲向黑衣人。
不是因為他憐香惜玉,無論黑衣人是老嫗還是年輕女子,和他又有什麽關系呢?
也不僅是因為,目前為止,黑衣人對他並沒有明顯的敵意。
她要帶走他是不爭的事實。
而按照徐宗望的安排,他此時絕不能離開,不但不能離開,他還要長途跋涉,在二月初二前趕至翼州,與韓孟然更換身份。
否則,釣不到任魁這條魚兒,追蹤亂黨內部勢力也就無從說起,更沒法查出殺害蘇清淺的灰衣人!
他該反抗的。
他有無數個不能隨黑衣人走的理由。
但——
把玄鐵匕擲出去後,黑衣人會死嗎?
概率幾近於零。
黑衣人會放棄帶他走的打算嗎?
很大概率是不會。
黑衣人會受傷嗎?
有小概率的擊中可能。
瞧瞧,答案全部都是未知。
可,這個時候,有一件事卻成了已知——
為了得到這個未知的答案,他將要喪失手上僅有的武器,甚至,還可能觸怒到對方,進而付出生命的代價。
身為紈絝子弟,孔青珩對擲骰子牌九等押賭之術,自然不會陌生,確切來說,這也算是他的長處之一。因此,他同樣也見過太多孤注一擲黯然收尾的結局。
依他看來,孤注一擲……那是傻子才做的事!
那,他孔青珩是傻子嗎?
當然不是。
所以,他不會擲出手裡的匕首,不僅不會擲出去,他還沒絲毫猶豫地當著黑衣人的面,把手裡的玄鐵匕藏入靴子裡,以示安分。
瞧見孔青珩的舉動,黑衣人臉上未被黑巾蒙住,露在空氣裡的眼底滑過一抹讚賞。
賭對了!
果然,黑衣人讓他去拿枕邊的玄鐵匕,不單單是對自己武功的自信,也是對他的試探。
沒有錯過黑衣人目光裡的滿意,孔青珩心中的緊張稍稍放下,小心道:
“女俠要帶走某,某自不敢不應,只是,不知女俠帶走某是因何緣故?”
“到時自然知曉。”
指了指窗前,黑衣人啞著嗓說道,催促之意不言而喻。
見狀,孔青珩心中疑慮更深。
徐宗望久久不現身,若黑衣人不是他安排給自己的施教內容,那他就一定是出事了,而從黑衣人毫不掩飾的催促,後者的可能性顯然更大。
不過,孔青珩已經沒時間再思量這許多,拖延黑衣人時間更是癡人說夢,眼下,最要緊的是——
他不懂輕功啊!
他住的屋子好歹也是客舍的二樓,從窗口跳下去,性命應是無礙的,但他的腿焉能保全?
“慫!”
見孔青珩面上泛苦,黑衣人翻了個白眼,把握在左裡手的劍騰空換到右手,同時,將孔青珩一手提起,朝窗外掠去。
眨眼功夫,原本尚算溫暖的屋子裡,只剩,夜色寒涼。
月光透過西窗,盈盈灑滿了一室寂靜的木板,與窗外的的夜色恰成了絕妙呼應,燭光幽幽,人蹤杳杳。
“閣下深夜引某至此,不知有何賜教?”
在距客舍六七裡外,兩道身影一前一後,飛簷走壁,在夜色中不斷起伏,終於停在了某處宅院裡的一片竹林前。
徐宗望沒有來過這裡,但並不妨礙他知道自己正站在潼關驛裡。
驛、館、客舍,此類供旅人居住的房屋建築,庭院布局異於尋常居所,大開大合,無門屏高台,有樓、廄、廳庫等。
而客舍是私人經營,不會有竹林、泛舟之所;館供食住不供馬,但目光所及,在竹林旁側卻有一間大型馬廄,自是非驛站莫屬。
也正是因為對方停在了這個位置,讓他摸不清對方的來路。
尋常江湖人如何會在驛站中停步?
可,尋常官員哪裡又會有如此高明的輕功?
“徐狐狸,大家都說你智武雙絕,不妨猜猜——”
音未落,一路將他引至潼關驛的黑衣蒙面人,猛然一個燕子翻身,在半空中掏出懷裡的火折子,霍地,扔向了驛廄裡的草料堆中。
“徐狐狸,不勞你遠送啦!”
朗聲大笑著,黑衣蒙面人抽身遠離。
壞事了!
被黑衣蒙面人如此戲耍,徐宗望心中不由暗道不好。
雖然不知對方來路,可他這一手,卻似極了調虎離山計,然而,他的目的是……
“嘶——”
“嘶!”
風干物燥,草料堆燃得極快,動物向來比人更敏銳,未待徐宗望想通,驛廄裡的馬兒已經紛紛鳴嘶,躁動驚慌開來。
“走水啦!”
伴隨著空氣裡的焦煙味,負責看守驛廄的驛丁從睡夢中驚醒,慌忙跑出屋子,扯著嗓子高呼。
見已經有人處理火情,徐宗望沒再久留,運功提氣,足尖點地,向自己居住的客舍方向,迅速趕回。
“總捕頭……”
“屬下等不查,中了敵人奸計。”
客舍裡的偏廳內,二十六名褐色便服的捕快,盡數低頭喚道。
冷冷看著此次隨自己出京的二十六名心腹,徐宗望的臉上已經鐵青一片。
長樂縣侯不見了!
從房間裡留下的痕跡來看,不像是經過打鬥,長樂縣侯應該沒有受傷,但,仔細想想長樂縣侯的身手,即便是受了傷,只要不是見血,他們能查探出來麽?
離京還不到一日,長樂縣侯就從他身邊丟了,傳訊回長安,聖人該是何等震怒,以元璐長公主的性子,豈不是要活剝了他!
“查!”
牙縫裡擠出一個字,徐宗望的目光幽深如潭。
隨他出京的這二十六人,放在江湖上,也有二流高手的水準,能將他們逐一點了睡穴,又將他本人引開,來的至少有兩人,且還都是一流高手。
而江湖上,哪個一流高手會是沒有名姓的?
況且,按對方的步驟,分明是有目的有計劃地擄走長樂縣侯。
但,他此次出京本就是突然,長樂縣侯加入六扇門更是絕密,誰人能預先探得消息?
是亂黨,還是隱在暗中的其它勢力?
能夠探得此等隱秘,這個勢力的人究竟是潛伏在六扇門中,還是元璐長公主府,抑或是……聖人身邊?
心中思緒翻湧,徐宗望的臉色再度難看了數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