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當即一驚,接而,原本在她眼裡俊秀的美郎君也變得面目可憎起來。
上午蘇府才退了婚事,午後娘子出門買書就遇上孔郎君,世上哪有那麽湊巧的事?幸好娘子沒搭理他,不然,誰知道他接下來是要伺時報復還是出言相譏?
哼,看著是個玉面郎君,芯子怕是比墨汁還黑呢!
“娘子,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不如我們回府吧?時辰也差不離了。”
與她們僅一面書架之隔的孔青珩,此刻尚且不知,在某個小丫鬟心裡,他已經和大壞蛋打上了等號。
“你瞎緊張個什麽勁,先不說他未必就是尋我而來,即便他是,我買我的書,又與他何乾?”
纖手點了點瞬間機警起來的丫鬟腦袋,蘇家小娘子繼續挑選著架子上的新書,絲毫沒受孔青珩的影響,神態自在極了。看得秋月又是焦急又是無奈――那人,可是她家娘子今日才拒了婚的孔郎君啊!
“長安第一美少年,竟铩羽而歸耶?”
就在秋月內心焦慮之際,攸地,一聲清朗地問話響徹書肆,打破了整個屋子的沉靜。
說話者,居然是早前沒隨他那幾名友人一同撤退的風來。
不得不承認,風來那副白淨儒雅的面相還是很唬人的,如果不是因為前面他與那幾個老不修一道而來,說不得還會被人誤認作七姓子弟。即便是眼下,眾人也沒把對那幾個老不修的鄙夷轉投在他身上,可見,皮相之上佳。
孔郎君在此?
這是書肆裡大部分人的想法。
糟糕!
這是孔青珩的想法。
剛剛搭訕受挫,現在就被人一語道破身份,孔青珩此時的心情已是百轉千結,萬分複雜。
他自問,認出他身份的這人,他並不認識,或許……他可以不承認?
隻是,眼下不認,也隻能瞞蘇家小娘子一時,若真想長久把人順利娶回家,身份的事遲早要被捅破,到時,事態豈非更糟?難不成,他孔青珩還要被同一個小娘子拒婚兩次?
可要是認了……
蘇家小娘子又該如何看他喲――
一時間,左右為難的孔青珩,頭都大了。
正值他為難之際,書肆諸人也已經自動地將目光集中在了他身上,畢竟,整間書肆裡能夠擔得住長安第一美少年名頭的,也僅隻他一人嘛。
群眾的眼光,是雪亮的!
“金部員外郎蘇複之女清淺,見過長樂縣侯,萬福。”
清楚今天避不開了,蘇清淺索性上前施禮問安道,儀態落落大方,挑不出分毫毛病來。
“蘇家小娘子萬福。”
面色訕訕,孔青珩乾巴巴地頷首應道。
對於蘇清淺這乾脆利落地自報家門,孔青珩心中可謂是鬱悶不已。至此,他出門前的追妻計劃――全盤皆崩。
話本裡頭……可不是這樣說的啊!
蘇清淺,你這不按套路來,是犯規!
“呀!原是蘇家娘子,當真是郎才女貌!”
聽見兩人互相問安,率先揭破孔青珩身份的風來,不知想到了什麽,眼皮子當即一跳,毫不遲疑地恭維道。
“是啊!當真是郎才女貌。”
書肆裡,不少人也同樣恭維道。
天曉得,郎才他們是沒見著,女才嘛,倒是見到了,應說女才郎貌才對。
不過,孔郎君可不僅僅是他們茶余飯後閑談的主角,他身上還擔著聖人親賜的長樂縣侯爵位呢。
女才男貌這種話,他們也就隻敢在腦子裡想想,真要說出來是萬萬沒那個勇氣的。 等等?
蘇家娘子!
猛地,消息靈通點的都咂巴出味來:蘇家娘子,不就是今日拒婚了孔郎君的那位嘛!
今日長安城裡最勁爆的傳聞中的兩位當事人,在拒婚後的當天撞面,孔郎君還主動上前搭訕,你說這一幕精彩不精彩,刺激不刺激?
不少人表面端莊,手裡捧著書本目不斜視,心裡卻已然是副看好戲的態勢。
你瞧――
蘇家小娘子的丫鬟狠狠地瞪了孔郎君一眼,說不得……孔郎君還真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隱疾……
“蘇清淺!”
忽地,門外傳來一聲清喝。
孔青珩挑了挑眉,直呼蘇家娘子名諱,這人還真不客氣,待他轉頭去看,一名穿著褚色錦袍的青年郎君跌跌撞撞已經進了書肆,他手指著蘇清淺,似有怒氣。
聞著來人身上的濃烈酒味,孔青珩已經下意識皺了皺鼻,再定睛一看,嘿!居然是范陽盧七。
范陽盧七,范陽盧氏現今家主第七子,大名盧子建,尚未及冠,文采斐然的名聲便已傳徹天下。據聞,五姓七望的小輩裡,他隻稍遜於清河崔氏的崔九郎, 其余各家皆不及也。
不過,說到范陽盧七,長安城十個人裡九個人都會露出古怪笑意。
盧子建是今年開春後到的長安,方至,便約戰國子監四門館,狠狠地削了長安學子的顏面,他自己則聲名大噪。接著,嘗到了甜頭,盧子建又再度約廣文館文比,結果勝倒是勝了,但廣文館的學子哪裡是四門館可比的,誰家還不是個勳貴?
見盧子建一副狂放模樣,打定主意要踩國子監上位,勳貴子弟們紛紛生怒。
欺我長安無人乎?
堂堂天子腳下,難道還沒人及得上你范陽盧七?
於是,蕭相家的蕭承譽便被勳貴子弟們請了出來,雙方定下經史子集琴棋書畫八場,最後,盧子建大敗,八場比試中,隻有經書上勉強打平,畫道上僥幸得勝。
一時間,整個長安城裡變得喜氣洋洋,長安子弟無不覺揚眉吐氣,就連對蕭承譽向來沒什麽好感的孔青珩聽聞此事時,亦是熱血沸騰。
自此,范陽盧七,也就成了長安勳貴子弟的公敵。
“蘇清淺!我以為,嗝,你有道韞娘子的才情,便有,嗝,便有她那高潔……熟料!你不應我,卻是應他!”
盯著蘇清淺,醉眼朦朧的盧子建疾聲喝道,伸手虛指,恰恰便是孔青珩所站的方位。
靜!
原本就頗為安靜的書肆,霎時間,更是靜得駭人!
這不是拒婚男女的尬戲嗎?
怎麽,又成了二男爭一女的戲碼?
圍觀者已經看得雲裡霧裡,而不改的是那顆看好戲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