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奴忙於秋收的時候，東江鎮本來謀劃著要裡應外合，拿下岫岩。

不過很快的，前方就傳來了壞消息。準備反正的偽岫岩備禦喬邦奎被仆人告發，韃子已經將喬家全族大部分人殺害，隨即對此事牽扯到的漢人都進行了瘋狂的大屠殺，加強了對岫岩的防禦，軍事行動也隻得隨之取消。

隨著韃子的機動兵力回歸，熊廷弼帶隊襲擊了幾處韃子的小據點，發現損失上升之後，也果斷地選了撤退。

這一階段的軍事行動，也暫告一段落。

對這一階段的軍事成果表功工作也隨之正式開始，只是對近一千顆韃子的人頭，朱皇帝卻是有點犯難。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看著皇帝的密令，沈有容長歎一口氣。

吳懷恩看沈有容面色不怎麽好，便出言勸說道:“沈將軍，此事皇爺自有考慮，東江將士們的斬獲，皇爺是記在心裡，賞賜也不會少一個銅子。”

皇帝要監軍太監出面，把人頭分給廣寧軍和登萊一部分，對此沈有容是理解的。這會東江鎮擺上台面的戰績太惹眼，對他，對整個東江鎮來說，都不會是個什麽好消息。

沈有容把皇帝的安排，也和諸位武將解釋了一番。

李卑歎道:“朝堂上一直有人在提，要派出文官來咱們東江鎮。咱們的戰績更加顯眼，不管是為了銀子，還是實打實的功勞，朝堂上怕是都要有不少人動心思。”

賀虎臣聽了後，也是直搖頭，“沒有文官管著，咱們這兒才有了些起色，朝廷若是要派文官老爺們過來。這大好的局面，怕不是又要被葬送。”

孫祖壽沉默了一會後說道:“人頭少交上去一些，戰功便按以往的陋規上報，戰損也多報一些，這樣好。如此，咱們看著就和遼鎮與登鎮並無不同，也能讓打咱們東江主意的人少一些，皇上方才能更名正言順地給咱們增派人手。”

底下的一眾武將聞言後立刻臉上就露出了喜色。

“總兵大人，咱們可還是要繼續擴軍。”

沈有容微笑著說道:“皇上許諾了，準許咱們再招募三千多戰兵，封凍前，會再派來六千兵馬，其中便有三千操練了一年多的馬隊。到時候，咱們也有正經的馬隊。”

這話一出，一眾武將們，也都更加高興了，六千步兵，意味著他們中的不少人，又要升官，手裡會有更多的兵馬，實力又要大增。

倒是沒有人去問，具體的誰能分配多少兵馬，在東江鎮呆了這麽久，大夥們都清楚，這隻軍隊是皇帝說了算，中高級職位人事變動都是皇帝親筆寫成的聖旨才能決定。

說完了正事後，賀虎臣就一臉不爽地說道:“他娘的，這一回，俺們辛苦斬殺的這許多人頭，卻是要便宜廣寧和登萊那幫廢物。”

李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老哥看開些，他們殺韃子不行，給咱們添堵卻是能辦到的。不分功勞給他們，咱們日後的日子也要難過。何況，他們的人頭是如何到手的，皇上豈能不知。”

賀虎臣也只是說說而已，他也很清楚，面對廣寧和登萊那麽多武將的怨恨，就是有皇帝罩著，東江鎮也吃不消。再說了，那些人有沒有立功，皇帝可是一清二楚。

對於自己主動分人頭，消耗一大筆發給沒有立功的武將這麽一回事。朱皇帝也是無奈得很，面對這樣的一個大明，他也沒有什麽好辦法。

他不能讓文官們發現，朝廷控制的軍隊都是些廢物，只有東江鎮能打。也不能給兩人，特別是熊廷弼製造太大的壓力。廣寧看上去是越來越安全，

總有一些蠢貨會開始以為，那裡是個撈錢混功勞的好去處，又要動心思給把熊廷弼搞下去，給他添堵。登萊的監軍吳懷恩吳公公，放出了風聲，東江軍有韃子腦袋批發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廣寧。

祖大壽聽聞之後，立刻就喊來了手下的親信，曾經是個馬販子，後來走通了他們祖家的門路棄商從軍，今年剛花錢買了個武進士的吳襄。

見面後，祖大壽就把事情吩咐清楚。

“這位沈軍門，倒是個妙人，也不枉家父救他一命。”

吳襄諂笑著說道:“老太爺福澤後人，也是將爺應得的。可沈軍門為何不自己賣，非要經吳懷恩那閹貨的手。”

“他這等人，最看重自個的名聲，不然也不會老了，遇到今上才飛黃騰達。”

聽出祖大壽言語裡對沈有容的不屑，吳襄卻是心道:

你這是嫉妒人家吧。人是老了才混出頭，但那也是地位直追李成粱，你爹祖承訓一輩子都生活在李家的陰影下，混到頭也不過是個副總兵，死了才追封到人沈有容現在的官位。

聽聞，那位沈總兵這一回，可是實打實地斬獲近千真韃，俘虜漢軍也有好幾百，這位老將要是再多活幾年，地位直追李成梁都未必不可能。祖家能攀上這麽一顆高枝，倒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澤。

吳襄很快啟程，去了登州。

買人頭自然是要報功，這個事，熊廷弼和朱童蒙都是知道的。

“咱們這位天子，還真是…”

聽到這消息後，熊廷弼差點就沒忍住要把皇帝批判一番，話說到一半，就緊張地四處張望了一番，生生把後面的那句有些不敬的話給吞了回去。

打聽到手下大部分人都向吳公公買了韃子的腦袋，熊廷弼看向那些洋洋自得的貨色，臉上的表情是充滿了憐憫的，皇帝成天派人盯著他，哪還能不知曉東江鎮這麽個他最看重的軍鎮的動靜。

對於手下的這種舉動，熊廷弼也不會去幹涉，這事明擺著是皇帝默許的，對他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老奴最終還是放棄了在秋收後攻打旅順口，他也清楚放著旅順不打，讓明軍站穩了腳跟會非常麻煩，還會嚴重打擊大金國的聲望，迫使他做出這種決定的原因，主要還是漢軍。

詳細詢問過旅順口的防禦布置之後，他就明白了，要打下旅順口，就只能拿人命去填，而他當然不可能拿諸申勇士的性命去填，再逼著士氣極度低落的漢軍去打那種烏龜殼，戰果實在難說，就算打贏了，也沒有漢人肯為他效力了，他在遼東的統治根本無法維持下去。

打朝鮮就不一樣了，薩爾滸之役裡，朝鮮兵的表現，他還是記得很清楚的。

從朝鮮那大肆搜刮一番，讓漢軍們也吃上幾口肉，才能穩固大金在遼東的統治。

牛毛寨和複州失守，近千諸申勇士丟掉了性命，在讓他怒火中燒之余，也開始感到有些動搖。這一年來，連串的失敗，已經開始讓他有些懷疑，反明這事是不是對的。

他心裡其實很清楚，滅了旅順的明軍，意義也不是特別大。

旅順的火炮，也不是那麽好搶的，以明國狗皇帝的性子，這種重要武器快要失守時，必然會有破壞，以遼東這些工匠的水平，肯定比不過明國狗皇帝手下的大匠，修複和仿製又要許多時日，也未必打得過廣寧那邊的火炮。

幾千兵馬折損了，明國那個狗皇帝怕是用不了一年多，又會拉出一隻同樣難纏的。

這個事實，沒人敢提，卻是讓努爾哈赤更加憂心的事情。

他很清楚，沒人說出來，是因為他的兒子和大臣們，已經開始認識到大明這麽一個龐然大物的恐怖之處，所有人都找不到徹底擊敗它的辦法，才乾脆不提，當他不存在。

這樣的情況，隻說明，大夥的心氣都快要被磨掉。

這麽下去，大金國遲早藥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