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皇帝現在這麽一折騰,已經是赤裸裸地把對東林的不信任擺在了台面上,東林黨的外圍和盟友們自然是要重新考慮與東林的關系,那些中間派在站隊中也會更加謹慎,這才是東林黨在這一次的政爭中遭遇的最大損失。
政爭的大局確定之後,大夥們都不再對李三才的下場感興趣,現在很多人都開始盯上了李三才的家產,謠言傳得李三才是富可敵國,對這塊大蛋糕有點想法的人自然不少。
把話說得太滿總是容易被人打臉的,在第三天,整個通州城都徹底炸了。
李三才家裡的金銀開始起運京師的時候,朱皇帝特意讓人把箱子打開,派遣重兵一路護送,讓隊伍在通州和京師人口最密集的區域緩慢前進,把這一百多萬兩的金銀直接暴露在了世人的眼皮子底下。
人們本來是要為這位通州的大名人送行來的,不想除開關著李家幾位要犯的囚車,還是看到一車車的金銀。就算是權貴,也少有見過這麽多的金銀堆在一起的,更何況普通人。
一堆先前還在說朝廷裡出了奸臣的人,看到這麽多的金銀之後,都是雙眼圓睜,嘴巴大張,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他們認為還算不錯的一個官員,竟然是這樣貪婪的大奸臣。
無論哪個時代,一個官員家裡抄出這麽多的家產,都沒有人再會認為他是個好官的,沒人不痛恨貪官汙吏。
當隊伍開進京師之後,李三才的罪名就算是徹底坐實了,再沒有人能救得了他。
東林眾人聽說這個消息之後,都驚呆了。他們是知道李三才有點貪,但沒想到這個貨的貪婪程度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東林眾人再一次聚集在一起之後,楊鏈痛心疾首地說道:“曾有人說:‘附君子者,未必是君子。’。如今看來,此話果真是不虛。”
其余幾人也是紛紛附和,都開始大罵這李三才。
看眾人罵完之後,鄒元標才開口說道:“李三才貪贓枉法,已是罪證確鑿,也是咎由自取,老夫要上疏讓三法司會審。如今就怕朝堂上的奸邪小人借此攀咬我輩正人。”
黃尊素聞言後沉吟了一會後說道:“南皋先生說得有理。萬不能讓李三才在詔獄裡呆久了,如今掌著北鎮撫司的劉橋雖說還算是正直,不過就怕夜長夢多,要是皇上被奸人蠱惑。”
李三才向他們中的很多人都求過書畫作品,就是價給得高了點,這個事倒是很難查清是不是受賄,不過讓這個事擴大化,齊楚浙三黨是肯定會借著李三才這個大案的東風,用其他的事攀咬他們。
對這個事,東林眾也不是太擔心,在他們眼裡這就不算受賄,他們的墨寶本來就值那個價錢嘛,再說了滿朝文官有幾個不是這麽乾的。李三才也不會作死把他們供出來的,通過這種手段搞好關系是慣例而已,也沒幾個會被暴出來。被抓的又不傻,要是把自己的關系網曝光了,那就連活命的機會都沒了,不說出來,起碼還會有人搭救,說出來,那些和你無親無故的憑什麽去救你。
一番商討之後,這群人就果斷地把李三才給放棄了。
這一出之後,先前的那個流言,都有些人相信了。人們的邏輯很強大,這李三才沒事這麽多的錢財是要幹什麽。
好吧,還有好事者把李三才家的親戚關系也拉出來說事了。
“李三才與陝西蕭氏將門聯姻,這個奸臣那麽早就拉攏起了武將,怕不是真要造反!?”
李三才資助東林書院的事情,
也一下子就在坊間被某些人反覆宣傳重提了,連帶著東林黨這三個字都開始變得有些臭了。就算他李三才不是要造反,東林書院出來的官都收了這廝的好處,充當保護傘讓這廝聚斂了這麽多的錢財,這東林書院也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而在囚車裡與這麽多金銀同行的李三才,自然也沒有什麽好下場,很快的,他就遭遇了朱皇帝刻意派人安排的驚喜,在京師他遇到了一大波的爛菜葉子和放壞了的雞蛋的熱烈歡迎,本來在看到那麽多他藏起來的金銀都被挖出來,這個老家夥就吐了一口老血,在京師被放在囚車裡遊街走到一半的時候,這個大貪官就再次吐出一口老血,直接昏死過去。
見到李三才的金銀之後,雪片一般的彈章就湧向了通政司。
現在李三才死定了,不管有沒有關系,上前踩上幾腳總是沒錯的。除了彈劾李三才,彈劾提督東廠太監沈蔭貪墨李家財富的也是一大堆,相當一部分彈章都是和大理寺、刑部和督察院有關系的官員送來的,畢竟李三才的家產少有不眼紅的。
朱皇帝很快下旨,李三才的事自然是交給三法司會審,不過抄家這事,朱皇帝就不會松口了,沒有同意立刻由三法司那邊的人接手,朱皇帝給內閣遞了條子,表示廠衛的同志們都是好樣的,抄家的任務完成得很好,李三才和其黨羽的家產暫時就放進內帑,統計完了再說。
朱皇帝要把所有的錢都黑了,文官們怎麽能忍,一大波彈劾東廠和皇帝的折子就湧向了通政司,朱皇帝則是十分乾脆地留中,老子就是不聽你們的,有本事你們造反呀。
想從中撈好處的文官們都是氣得牙癢癢,然後這並沒有什麽卵用,畢竟他們沒實力造反,更不會為這點錢造反。
李三才被押解進京的當天就死在了刑部大牢,這倒不是東林眾對他下死手了,這個老匹夫本來就快油盡燈枯,送到刑部大牢裡時就只剩一口氣了。
李三才死了,這下朝堂上又一次炸了。
齊楚浙等黨的人開始了試探,派出了兩員小將,言之鑿鑿說刑部侍郎鄒元標指使小吏殺人滅口,聲稱東林都是一群喪心病狂的奸邪小人,勸皇帝一定要嚴懲鄒元標這幫目無法紀的奸邪。
另一時空後世總有些人說東林黨是滿嘴仁義道德,乾的事卻是和閹黨差不多,這其實也是把大明官僚都有的毛病全甩給東林了。大明不管是什麽黨,甚至是有些太監,其實都是滿嘴的仁義道德。大明畢竟是個儒家價值觀主導的社會,有幾個文官敢不大講仁義道德?
首輔劉一燝翻完了齊楚浙黨的小卒子們上來的折子,便怒氣衝衝地說道:“如今這朝堂上全亂套了,這幾個奸邪小人,整日捕風捉影,搬弄是非。此番非得嚴懲不可。”
說著,他就把那一堆折子丟到了一邊。
韓爌一臉苦色地搖了搖頭,“就怕皇上真信了這群小人。”
兩人商量了一陣, 在這些彈劾鄒元標的折子上票擬了嚴懲的意見,還寫了一封密折告訴皇帝,這個事不能讓齊楚浙三黨如願,否則黨爭就要擴大化,朝局動蕩,後果不堪設想。
東林黨當然不可能讓人這麽搞他們,也很快上疏彈劾那些誣陷鄒元標的人。
看了看內閣遞上來的票擬,朱皇帝也沒有猶豫,直接就批紅,同意兩位大學士的處理意見。
這一次,朱皇帝也沒準備對東林黨趕盡殺絕。東林黨固然不是什麽好東西,但齊楚浙等黨又是什麽省油的燈了麽?對這些另一時空的閹黨成員這拙劣的手段,朱皇帝只能呵呵了。東林黨哪有那麽蠢,他們腦殘片吃多了才會在這時殺李三才。
更何況,當了幾個月的皇帝,他早不是先前那個小白,清楚一旦這樣不講道理地把鄒元標搞下去,屈打成招,或者乾脆打死,這個事就會沒完沒了。讓這一群下限幾乎沒有的貨色充斥在朝堂上,和朝堂上滿是東林黨比起來,實在很難說哪個好。
很快,本來以為這一次猜準了皇帝的心思,想要一棍子把東林打死的,就統統都被皇帝打懵了。皇帝下了嚴旨,把兩個捕風捉影的都奪職。
李三才這個首惡死了,這案子審判重點自然就變成了那幾個被李三才牽連的官員。齊楚浙黨是很想把事情擴大化,不過這個案子的證據都在錦衣衛手裡,三法司裡親東林的也不少,他們想借著房可壯和劉廷宣等人打擊東林黨也找不到突破口。
案子只能走正常程序慢慢審理,皇帝的意思明確了之後,三法司也不會把這個案子擴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