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發現高時明和劉克敬去找了皇帝,司禮監掌印盧受等幾人此時才發現自己動作慢了一步。
屋漏偏逢連夜雨,盧公公本來就後悔不已準備想法子補救的時候,外朝的禦史們借著在京師抓獲的一個後金奸細,直接對他下手了。
朱皇帝很清楚,其實那件案子和盧公公也沒多大的關系,只不過盧受從前仗著萬歷的寵信,沒少得罪文官們,這一回不過是文官們秋後算帳,借著盧受的人收了奸細的錢這事在搞事。
對此,朱皇帝采取了默許的態度。
盧受很快就看到了沈蔭帶著的人。
“俺要見皇爺。”
沈蔭搖了搖頭,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道:“你這蠢貨,皇爺要做的事,還想從中作梗。現在才醒悟,晚了!”
如遭雷擊般的癱軟在地上,盧受其實早就已經想明白了,只不過一直不敢相信,現在看到沈蔭帶人來抓他了,他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
看著此人身下很快濕了一小片,沈蔭不免有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之感,不由出聲安慰道:“盧公公,體面些。皇爺仁慈,沒說要你的命。”
這一次,搞掉那些貪汙的太監其實不過是順手而為,朱皇帝整頓內廷最主要的目的其實是禦馬監管著的皇莊。
大明的皇莊出現之後,其規模就在不斷地在膨脹,一度超過了3萬多頃,就算經過中期的清理整頓,到了此時京師地區皇帝本人的皇莊加後妃們宮莊共計還是有2萬多頃,另外禦馬監名下的草場大部分也被太監們出租變成了農田,其性質也和皇莊沒有區別,這部分的田地也有2萬多頃,除此之外,嘉靖的老家興王府所在的湖廣承天府的原興王府所屬田地也變成了皇莊,到了此時也以及暴增加到了近萬頃,算起來,朱皇帝名下足足有5萬多頃的田地。
朱皇帝調查過,北直隸這地方,皇莊加所有勳貴外戚佔有的田產,總計超過了20萬頃。而此時整個大明的納稅土地也不過是570萬頃左右,土地兼並這個事,在京師周邊是最為嚴重。
這些皇莊,收益到了皇帝和後妃們手上的也沒有幾個錢,大部分的收益都進了管理皇莊的太監和他們手下的地痞無賴們的腰包,其中一些皇莊甚至要宮裡貼錢。
說起來,朱皇帝雖說是名義上的天下第一號大地主,可他這地主當的,佃租都叫太監和下面的人吞了,這叫個什麽事。
皇莊裡的莊戶還都是世襲的,被稱為佃仆,管理皇莊的太監和手下的地痞無賴的百般盤剝不說,更是有不少人以欺壓更弱者為樂,每年皇莊裡都不知有多少佃仆被打死,也不知多少人的妻女被肆意欺辱,每有佃仆逃亡,就會有軍校去追捕。
大明的皇莊也是衛所之外,又一處複辟了農奴製的黑暗王國。
對整頓皇莊,朱皇帝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希望這些莊戶成為屬於自己的死忠。
作為一個皇帝,他總不免會產生總有刁民想害朕的想法,一直都沒有多少安全感。對即將組建的東江新軍,他尤其不放心,一開始他就不準備讓東江新軍招募太多沒有家庭牽掛的遼民,因為他覺得,那些人現在很多都是一無所有,實在很難保證絕對忠誠。
在查到皇莊相關的檔案資料之後,他就打起了招募這些皇莊佃戶子弟當兵的主意,他相信,只要整頓好這些皇莊,改善了莊戶待遇,讓參軍家庭擁有經濟上的優待,這些莊戶子弟就應該對他感恩戴德,不會輕易背叛自己。
朱皇帝這樣大的動作,在抓捕行動開始前才知會內閣。盡管被抓的都是死太監,和文官們沒有多大的關系,但文官們對此還是有些驚詫的,因為這一次動作實在太大了,內廷最強勢的機構司禮監,自掌印太監盧受以下除開王安、劉克敬、高時明和沈蔭,基本上被一網打盡,禦馬監更是被連鍋端,連帶這些人手下犯過罪的隨從,朱皇帝一下子就抓了足足有兩千多人。
聯想起朱皇帝對太監那毫不手軟的態度,這幫文官們就開始覺得,朱皇帝又要大開殺戒了,以前朱皇帝在皇宮殺幾十個人都有大把言官批評他,現在看樣子要一口氣殺掉幾百太監。
這幫死太監都完蛋了的話,對於文官來說,當然是喜聞樂見大快人心的事,但如果真殺這麽多的人就太不和諧了,真讓皇帝這麽幹了,皇帝落個殘暴的名聲,他們不勸諫的話,自己的名聲也完了。
於是,文官們立刻炸鍋了,很快的雪片一樣的奏折湧向了通政司。
很快,朱皇帝就找上了劉一燝,一臉鬱悶地說道:“元輔,你瞧瞧,這幫言官也忒過分了點?朕哪有他們說的那麽暴虐?”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劉一燝心道,皇帝你是不是喜歡殺人,心裡沒點數麽?
“知會這些人一聲,朕覺得他們講的很有道理,不準備再殺人。”
劉一燝聞言後,臉上很快浮現出了欣慰的笑容。這少年皇帝總算是向他們低頭服軟了一次。
朱皇帝也是想明白了,這些太監大部分都識字,只是在經濟方面犯罪的,殺了也挺可惜,讓他們稍微學習下注音符號和簡體字,去當個語文老師也是好的。至於那些罪大惡極的當然要嚴懲以平息眾怒,而太監的跟班們,罪行達不到死刑標準的,京師周圍的煤窯會很歡迎他們。
理所當然的,抄家的事也是沒有文官的份的。抄家這麽個油水十足的差事,交給大明現在這幫文官那是給自己找不自在。
於是文官們又炸了,朱皇帝這回就不打算搭理他們了。內廷這幫死太監,全部抄家完,足足有大幾百萬兩,他怎麽可能拱手送給文官。
這一次的內廷大整頓中,禦馬監這個有著馬房、草場和禁軍,在大明兩百多年的內廷權力傾軋中始終巋然不動的衙門,其未來卻是蒙上了巨大的陰影。
本來在勇衛營誕生後禦馬監就被砍了一刀,現在卻是更慘,可以說幾乎被朱皇帝暫時肢解。這一次的內廷大整治行動,禦馬監也可以說是哀鴻遍野,大小頭目可以說是幾乎是被掃蕩一空。
在整頓禦馬監的同時, 錦衣衛也開始深入到各個皇莊,一個一個地開始抓人。
借著朱皇帝整治內廷的東風,外廷現在也在蠢蠢欲動,大批的禦史都開始派人去到原本被他們無視的黑暗王國皇莊,開始收集各種材料,似乎打算徹底把皇莊徹底從內廷手上剝離。
對於面積龐大的皇莊,現在當然是沒有足夠的人手和管理人才去接手,不過他也不急。這些皇莊裡的佃仆苦日子過了這麽多年,總得有些補償,他已經下詔免租免賦稅勞役兩年,並會在接下來的審判過程中,拿出犯罪者的家財,對一些苦主進行必要的補償。
在兩年時間裡,朱皇帝準備培養一隻新的管理團隊,對皇莊的管理體制進行徹底的改革。至於文官們想把這麽大一片土地變成官田,由他們來折騰這回事,朱皇帝是堅決不可能同意的。大明的官田管理狀況,他不去調查都能猜到是個什麽樣的。
在宣布由司禮監秉筆太監高時明升任掌印太監之後,朱皇帝很快傳召了他丟給了他一份薪酬改革計劃,主題就是加薪。
按照職位重要性、勞動強度和品級,加薪幅度從每月增加兩錢銀子到一百兩白銀不等,從今年開始內廷還將增加年終獎等全新的薪酬福利。
朱皇帝的這一命令下達之後,宮內的大小頭目們算是得到了一絲安慰。
內廷重要的收入來源皇莊和皇店都被直接砍掉,不加薪,這隊伍就要徹底散了。
在給宦官加薪的同時,他也開始了內廷管理的龐大手工業部門的初步改製,給內府裡上萬的坐班匠加了工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