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嚇了熊廷弼一番之後,朱皇帝也沒再給他施壓,很快就帶著熊廷弼去參觀了一番暫時由內廷接手控制的火炮製造作坊,讓他陪同自己觀看這幾個月來折騰出的新火炮的試射。
先前,朱皇帝就有折騰過另一時空滿清在鴉片戰爭時期發明的快速鑄炮工藝鐵模鑄炮法,經過好幾個月的實驗,已經成功地摸索出了完整的工藝,在實驗過程中,看著和另一時空他在資料裡見過的,由滿清造出來那一大坨粗製濫造的玩意一樣的火炮,他就差不多明白了,為何另一時空西方到了19世紀也沒在這種工藝上下太多功夫。
這東西這麽笨重,能當野戰炮才是見鬼了,人家大概是老早就知道這種造炮方法就是個坑,完全看不上。
拿到外星大佬給的資料後,他連原因都弄清楚了——鐵模鑄炮冷卻速度更快導致鑄鐵白口化程度加深,會使得鑄鐵變得更脆,更容易炸膛,用這種方法鑄炮必須要把火炮鑄造得更厚更笨重,壽命也不高,用來製造野戰火炮或者艦炮都不合適。
鐵模鑄炮法這東西雖說很雞肋,不過在當下這個時節,對於大明來說還是有點用的。反正鐵模鑄的炮也不是用來造對重量有要求的野戰攻擊性武器的,用來防守城池,撐過不久之後後金對廣寧的進攻,這種速成的低質量火炮卻是可以解燃眉之急。
眼下要練兵加強廣寧的防守也多半來不及,大明官場風氣他都沒辦法,他也不認為熊廷弼能把廣寧軍整頓得有多好,多搞些火炮反倒是更靠譜一點。
而原本的泥范鑄造法,模具製造陰乾時間要好幾個月無比不說,成品率還低得發指,根本無法應對當下的局勢。至於更先進的砂范鑄炮法,工人們還沒把工藝吃透,朱皇帝暫時還沒有搞出來。
熊廷弼對火炮並不陌生,像現任刑部尚書黃克纘就製造過的所謂呂宋火炮,他就見識過,他只知道那東西的威力不夠。對於皇帝帶他看所謂新式火炮,他本來沒有什麽期待。雖說不敢表現出不滿和不以為然,但是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火炮試射是在城外不遠處的一塊靠近一個荒山的地盤上,周圍早就被劃為了軍事禁區。
試射的時候,皇帝、兵部的幾位大佬和熊廷弼理所當然地要離這危險品得遠遠的,盡管基本上沒有什麽炸膛的風險。
試射的是一門12磅炮,光是炮身就比野戰用的青銅12磅炮炮身加炮架輕多少了,也不是鏜床以鑽孔的方式製作出來的,內部用肉眼就能看出炮管內壁十分粗糙,也隻比起明軍現在用的其它的那些火炮強一些。
炮手們並不熟練,不過突擊訓練了一陣,算是能磕磕碰碰地把裝藥和裝彈工作完成,對這一批炮手,朱皇帝沒太用心地培訓,裡面也是文盲居多,還在學習比著炮身上的簡單測距設備測距。
好容易點燃了引線之後,炮手也沒有被嚇得躲得遠遠的,這些火炮,有問題的早被朱皇帝用無人機上的探傷設備檢查出來了,都拿去重鑄了,留下的都是按照指定裝藥量就至少能打一百發的良品。
好吧,對於定位是一次性消耗品的這種火炮來說,有這麽高的使用壽命已經是很不錯了。
隨著一聲驚天動地巨響,爆燃的黑火藥迅速地將實心鐵球推出老遠,隻留下炮口處升騰的黑煙。
隔得有兩公裡遠的大明皇帝和幾位重臣,都被這火炮的威力驚到了。
兵部尚書崔景榮最為激動,在火炮射程還沒統計出來的時候,
就興奮無比地大喊:“天佑大明,天佑大明。” 對於文官們的表現,朱皇帝並不在意,看了看熊廷弼,把這裡的其他幾門火炮都試射了一遍,就宣布回城去了,他來看看這種雞肋無比的火炮,不過是給管事的太監以及乾活的工匠一點點鼓勵。
在見識了新的火炮的威力之後,熊廷弼徹底改變了對火炮看法。這批火炮的威力顯然比那些呂宋火炮強了很多倍,最大的一炮可以打出將近四裡,笨重是笨重了點,但是用來守城卻是非常合適的。
回到京城裡之後,朱皇帝再次召見熊廷弼議事。
“此火炮采用了新式的鑄炮秘法,用鐵鑄造而成,鑄造一門僅需幾日。廣寧城要多少,朕都可以給你。鑄炮的事朕會親自盯著,不會有人敢偷工減料。”
熊廷弼聞言先是一愣,再次意識到這少年天子的可怕之處——大明朝的諸般弊政他怕是都一清二楚。大明出了一個這樣不好糊弄的皇帝,對國家或許是好事,但對於臣子們來說就多半不是什麽好事了,熊廷弼也越發堅定了乾完了這個差事就回家養老的念頭。
對於偷工減料這個事,熊廷弼就懶得發表意見了,大明朝的弊政要是細說起來,說上幾天幾夜都說不完,他這種官場老油條是見得多了,身經百戰了,得罪人的事他是經常辦,但他也不是徹頭徹尾的傻子,很清楚作大死把有些事往細裡說就一定會死,他是不會去作死的,何況眼前這位少年天子看樣子,怕是比他個只在言官和遼東任上乾過的更清楚,於是乾脆就閉口不言,開始琢磨眼前這個火炮。
熊廷弼知道以前鑄炮是需要好幾個月,而且造出來的還未必能用的,現在幾天就可以造一門,看材料就知道是鑄鐵,也不貴,有了這些火炮,守住廣寧倒是不難了。
對於這一次的經略遼東, 熊廷弼倒是已經放心了不少,已經沒有乾一陣子看情況不對就辭職的想法。這幾日的接觸下來,熊廷弼發現,這位少年天子對遼東和大明軍隊的真實情況了解程度不下於自己,定下的目標也很實際,有皇帝的支持,守三年而已,這並沒有太大的難度。
只是,熊經略卻是怎麽也想不明白,這位看起來對大明的弊政知曉得一清二楚的少年天子,怎麽就打算自己練兵平遼。
靠禦馬監旗下那隻勇衛營?那隻軍隊就算不斷地在擴編,操練也是大明軍中絕無僅有的幾乎一日一操,操練手法傳說還是傳自擅使火器的泰西,經過好幾個月的打熬,軍容也確實是嚴整無比,看著是有了點強軍的架子。不過勇衛營總共就那麽萬把來人,靠那麽點精兵能複遼?這位喜歡用番子盯著臣下的少年天子,難道準備把勇衛營擴編個數萬?
在內廷名下的軍隊,由皇帝親自動手整頓的話,是沒有太多掣肘。但是大臣們又不傻,現在這勇衛營人數少還好說,等到人馬多了,哪個還會同意繼續擴編?都是讀過史書的,有幾個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大唐神策軍的?
還是說,這少年天子不知道中唐那些太監的事?不過,看這位最近果決地乾掉了李三才那個嘴皮子很利索的老東西,狠狠地敲打了東林那群人一番,也不是對帝王權術一點都不知道的啊。
發現自己怎麽想也想不通之後,熊廷弼也只有果斷地放棄了思考,反正這也和他沒關系,他覺得這少年皇帝也不怎麽喜歡自己,三年後他也該告老還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