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姬的遺體已經被抬了下來,只是她的屋裡,並沒有床榻,平時娘倆睡覺,也只是鋪一堆草,只能臥草而眠。下人們趕緊找來一張質地上乘的席子,把王元姬的遺體放置在了席子上的面上。
司馬昭再次踏入這個小院的時候,心中如打翻了調味罐,五味雜陳,幾個時辰以前,他對院子裡被囚禁的這個女人是恨之入骨,而滴血驗親之後,司馬昭幡然醒悟,原本自己真得錯怪她了,可得到了她的死訊之後,司馬昭是追悔莫及。
他走到了她的遺體前面,她就這麽平靜地躺著,神色安詳從容,仿佛是睡著了一般,如果不是她脖子上有一道鮮血的血痕,都沒人懷疑她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
司馬昭神情有些恍惚,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多到他的腦子根本就轉不過來,這個是他曾經過摯愛過的女人,也是他最痛恨的女人,但現在所有的一切,都隨風而逝,不管是愛也好,不管是恨也罷,所有的一切,都成為了鏡中花,水中月,煙散雲散,不複存在。司馬昭跪坐在了她的身邊,用手扶摸著她冰冷的臉龐,泣道:“元姬,你怎麽就怎麽傻啊,這一次,是我錯怪你了,攸兒真是我們的孩子,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你怎麽就不給我一個補償你的機會啊?”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這一刻,司馬昭真得哭了,而且哭得很傷心,也許他為自己的所做所為後悔了,這四年來,他一直沉浸著怨恨之中,對王元姬母子非常地狠毒,正因為如此,王元姬在絕望之余,才會選擇輕生,但凡他逼迫的不是那麽地狠,王元姬也不會走這條路。
可現在大錯已就,再無挽回的余地,縱然司馬昭已經明白了真相,但一切都為時已晚,只能是空留遺憾。司馬師聞訊之後,也趕了過來,從賈充的口中,司馬師已經得知了一切,可是面對這種局面,就算是大羅神仙來了,恐怕也是無能為力,他隻好勸慰司馬昭道:“二弟,人死不能複生,節哀順變吧。”
司馬昭泣道:“大哥啊,我錯怪元姬了,我真得錯怪她了,是我害死了他,我百死也難贖其罪啊!”
司馬師勸他道:“子上,你非聖賢,孰能無過,其實要怪,只能是怪命運捉弄,如果不是曹亮擄走弟妹,也不會產生這麽多的誤會,真正的罪魁禍首,是曹亮,如果你若真有心要為弟妹報仇的話,便立志手刃曹亮,報仇雪恨!”
司馬昭目光中閃過一抹的戾色,恨聲道:“此仇不共戴天,將來有機會,我一定要親手殺了曹亮那惡賊,為元姬報仇雪恨的!”
司馬師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找曹亮報仇,那談何容易啊,更何況,司馬家和曹亮之前的怨仇,又豈是這麽一點點,可以說是仇深似海,如果真能將曹亮置於死地的話,司馬師早就去辦了,又何需等到現在,他的話,也不過是安慰一下司馬昭,真要是去報仇,千難萬難了。司馬師道:“弟妹既已身故,那還是先安排她的後事吧,府內所有知情的一律封口,對外就說是染病身亡的,不可因為此事而壞了司馬家的名聲。明日我便上朝,為弟妹討個誥命回來,將她風光大葬,也算是我們司馬家對得住她了。至於攸兒,我既已應允收他為繼子,將來必以親子待之,你就放心吧。”
一提起此事,司馬昭心裡便是咯登了一下,之前把司馬攸過繼給司馬師,司馬昭完全是基於這個孩子非自己親生的原因才會答應,現在通過滴血驗親,證明這個孩子的的確確是是他的種,司馬昭自然也就舍不得把他給過繼出去了。
可是這話也說出去了,事也辦得差不多了,司馬昭這個時候再想反悔,恐怕已經是來不及了,所以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開口,畢竟自己除了王元姬所生的司馬炎和司馬攸之外,還有其他妾室生的幾個兒子,這次賈充獻計,將司馬攸過繼給司馬師,最大的目的還是阻止幼弟司馬倫繼位,不能因小失大啊!
說實話,司馬昭想反悔的最大原因還是因為王元姬,這次王元姬自殺,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司馬昭強行把孩子從她身邊給奪走的緣故,如果司馬昭沒有這做的話, 那怕再苦點再難點,王元姬都不會選擇自殺的。
所以司馬昭為了悔過,他有些不想把司馬悠過繼給司馬師了,可想想利害得失,司馬昭最終還是欲言又止,放棄了司馬攸的撫養權。
畢竟死者已逝,司馬昭就算是再懊悔,也不可能令王元姬複生了,為了利益,他決定還是要走該走的路。
其實司馬師聽賈充的這個建議時,還是本能地有些抵觸,眾所周知,這個孩子並不是司馬昭的,還很有可能是曹亮的孽種,讓他來承繼司馬師的血脈,倒還不如從司馬氏的宗族之中,那怕是遠房的旁支庶脈之中,先一個血統正宗的司馬子弟來過繼。
不過賈充的一番話,還是讓司馬師有所動搖了,賈充坦率地告訴他,不管司馬師選何人來過繼,誰又能保證他不是隔壁老王的種?所謂血脈這個東西,不過是掩人耳目而已,司馬攸名義是司馬昭的兒子,從血緣上來講,和司馬師是最為親近的,比之那些旁支庶脈要強的多,最起碼在天下人的眼中,司馬師的血統後繼有人了。考慮再三之後,司馬師算是勉為其難地答應了,沒想到司馬師剛剛應允下來,就發生了滴血驗親這麽狗血的事,司馬攸的身份出現了反轉,如此一來,司馬師算是撿到寶了,司馬攸做為司馬昭的親生兒子,過繼給司馬師,簡直就是合適的不要不要的。
王元姬的生死對於司馬師來沒有什麽關系,大不了給司馬昭再娶一個名門閨秀罷了,這種事,以司馬家的地位,簡直就是輕而易舉,反倒是司馬攸的過繼,是司馬師的頭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