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統隻覺得自己胸口隱隱的作痛,回想當初,他和曹亮的關系何等的親密,同為袍澤,手足情深,當初張統恐怕做夢也想不到,他會和曹亮站到對立面上去,成為戰場上的敵手。
當然這也僅僅是他們各自所處陣營不同而已,論地位,曹亮如今是並州軍的首腦,統率千軍萬馬,就連司馬懿對他都是是深深的忌憚,引為平生大敵。
而自己說不好聽一點,就是一個夥頭軍,負責軍隊的吃喝拉撒,連上戰場的可能也沒有,根本就沒有機會成為曹亮的對手。
現在曹亮是萬眾矚目的焦點,而自己不過是犄角旮旯的一隻臭蟲,弱到沒有一絲的存在感,毫無疑問,曹亮壓根兒就不知道自己的存在,那怕他將來戰死了,也是一堆無名屍體之中的一個,被拋屍荒野或扔進亂葬崗,永遠的籍籍無名。
當初只是遲疑了一步,如今就活成了連自己的厭惡的模樣,張統深深地陷入了懊悔之中。
坦白來說,張統極為珍惜當初和曹亮的友誼,如果現在曹亮再能喊他一聲,張統肯定會毫不猶豫地站到曹亮的那一邊去,如今的司馬軍,對他而言並沒有任何的感情,在這裡當差,不過是混口飯吃。
甚至連混口飯都算不上,如果張統不當差的話,單是晉陽侯的爵祿,都足夠他逍遙一世的了。
張統至今都搞不清楚,自己怎麽就稀裡糊塗地混到如今這步田地了?
距離曹亮越近,張統的心就越彷徨,他真得不想和曹亮做對手,那怕他根本就沒有資格站到曹亮的敵對面,但現在他所做的一切,依然是在為司馬家服務,幫助他們去對付自己曾經的好兄弟。
其實張統的內心是煎熬的,但他卻無力來改變這一切。司馬昭那一鞭子抽在他的身上,讓張統更是感慨良多,司馬昭的傲慢,更是刺痛了他的心,那遠比頸上的那點傷痛更讓張統為之寒心。
在司馬家的眼裡,他不過就是一株草芥,甚至連草芥都算不上。
司馬軍的晚餐一直到二更時分才結束,陳揚和另位的兩位都尉張進、馬龍並沒有休息,而是徑直地來到了張統的帳蓬裡,他們給張統帶來了晚餐,盡管吃得東西都是一樣的,但數量上卻是遠遠多於普通的士兵,最起碼做為主管,這點待遇還是有的。
“張校尉,該用晚膳了。”陳揚將帶來的肉條和面餅遞了過來,帳蓬內極為的簡陋了,連張幾案都沒有,陳揚都不知道該把東西擱哪兒了。
張統淡淡地道:“不必了,某不餓。”
“這……人是鐵飯是鋼,餓著了可不行,張校尉,您還是吃一點吧。”陳揚誠懇地道。
說實話,今天的事,陳揚打心眼裡感激張統,如果不是張統代他受過的,陳揚還不知道將會受到司馬昭怎樣的毒打。
張統接過食物,道:“好吧,就聽你的。你們都早點回去歇了吧,這都累了一天了,明天只怕還要更累。”
馬龍是一個壯碩的漢子,滿臉的虯髯,粗聲粗氣地道:“張校尉,其實累點咱們都不在乎,反正就是乾這個的,能讓弟兄們吃飽飯,再苦再累也無所謂。可是,瞧瞧今天司馬二公子的態度,不分青紅皂白的,張口便罵,抬手便打,還把當咱們當人看麽?”
張進是個瘦高個,也接著道:“是啊,如果是咱們的責任,那要打要罵咱們也認了,但後勤隊就這麽點人手,他二公子又不是不知道,每天乾活都累得跟狗似的,還要忍受這樣的屈辱,真他娘的不想幹了,這差事,壓根兒就不是人乾的。”
後勤隊隸屬於輜重營,而輜重營基本上都是輔兵,隻負責糧草物資的供應,並不參與戰鬥,所以在軍隊序列之中,他們等於是最低一級的存在,幾乎沒有人可以看得起他們,別說是司馬昭了,就是一般的軍官,對他們也都是呼來喝去,從來也沒有正眼瞧過他們。
今天的事件,其實就是一個導火索,把大家積壓在心底的怨氣都激發了出來,他們幾個特意地來見張統,多少有些渲瀉情緒的意思。
張統看了他們幾眼,緩緩地道:“如此說來,你們真不想呆在司馬軍營了嗎?”
陳揚道:“那是當然的,這份窩囊氣兄弟幾個都受夠了,如果不是擔心受軍法處治的話,我們幾個都想直接就撂挑子了。”
張統壓低了聲音道:“軍法的話倒不必擔心,但是就看你們幾個有沒有決心了,不瞞你們說,這軍營某可算是呆夠了,如果我們齊心協力的話,逃出這兒也沒什麽問題。”
陳揚有些吃驚地道:“張校尉的意思是我們叛逃到並州那邊去?”陳揚倒也不傻,臨陣脫逃那是死罪,不管你逃到那兒,都會被捉回來的,但除了一個地方例外,那就是敵對陣營並州軍那邊,一旦逃到那邊去,司馬軍這邊自然是鞭長莫及,根本無法懲處他們。
張進有些猶豫地道:“逃離這兒倒不是不可,但如果逃到那邊,人家未必會相信我們,只怕會把我們當做奸細,反倒是生不如死。”
張統微微一笑,道:“這一點你們無須擔心,實不相瞞,並州軍大都督曹亮與某乃是故交,此番咱們若是去投,非但不會有性命之憂,反而會受到重用,最次也不會讓你們再乾這種差事了。”
陳揚等三人皆有驚色,曹亮是誰,那可是神一般的存在,如果張統真得能和他攀上關系,將來必定有機會飛黃騰達,他們有也能跟著沾點光不是。
“張校尉,此話當真?”三人皆道,此事當然十分的重要,如果張統只不過是信口胡縐,那他們追隨他可就慘了。
要知道,臨陣叛逃那可是死罪之中的死罪,誰都不敢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拿來開玩笑,在沒有得到張統的確認之前,他們沒人敢輕易地盲目跟從。